2019年末,是他进入铜炉行业的第10年。
为了家族技艺的传承,他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与之陪伴的是和铜炉相关的专业知识。在互联网推广巧生炉期间,他以笔为矛,打下“真假之辩”、“手作之辩”、“名炉之辩”三场论战,“巧生炉”就此在互联网上声名鹊起。随后几年,结集撰写《巧生炉赏析》、《玄龙文萃》和《巧生说炉》三本铜炉文化专著。
他是陈冠丞,苏州巧生炉第四代传人。
事实上,即便是10年前,陈冠丞对铜炉也并不陌生,从小长在自家的铜炉作坊。从会走路起,玩具就是榔头,游戏就是砸炼铜的煤块。雕模、制胚、炼铜、打磨、作色……一套工艺,虽未亲试,但都历历在目,各种要诀耳濡目染十几年。指点起炉坊的学徒来毫不露怯,以至于学徒们被他说的没面子时,就放下手中活计,叉腰昂头,狠狠的喊一句“懂那么多,你来做”。
自从在互联网上因推广“巧生炉”而结识了天南地北的炉友,见了面,都会问陈冠丞“你自己也能做炉子吧?”。每当此时,看着炉友们带着期许的目光,他只能咬牙点头,弱弱的回一句:“会一点”。
为了那句“会一点”,为了家族技艺的传承,互联网文玩论坛里那个名噪一时的账号就此消失,陈冠丞在网络大发展的时代抛开电脑,当起了小作坊的学徒工。工艺和工具,成为陈冠丞的日常生活,这是一个持续多年的过程,其中充满了挣扎,也是蜕变和成长。
为了雕蜡模,他把家中十几年积累的几百款炉样做了一遍;为了练打磨,他的手也变得和学徒们一样粗糙;为了做皮色,他的化学和物理知识格外专业;为了推陈出新,他从苏州文庙旧货市场一路淘货直到北京潘家园古玩城,一路风尘,一无所获。直到苏州文化界的老领导得知他的困境,带他走进苏州博物馆的大门,那些热心的前辈陪同他在博物馆仓库中与几十件明清古炉藏品亲密接触,他们的教诲与帮助让陈冠丞终生难忘。
陈冠丞是幸运的,从怀着忐忑的心情进入苏州博物馆文物仓库起,在文博界前辈们的一路提携下,宝鸡博物馆、河北满城汉墓博物馆、宝鸡青铜器博物馆纷纷向他敞开了大门。甚至在2019年他终于有幸进入故宫,亲手触摸六百年来历代帝王们的珍藏,感受历史的凝重、时光的痕迹、皇家的气度、极致的工艺,以及这些有形和无形背后的文化魅力。
学养相生,陈冠丞凭借专业的眼光和极高的鉴赏能力,把近年来出现的古炉精品也统统纳入了私藏。
在离开互联网的日子里,在磨练制炉技艺的过程中,陈冠丞和母亲做了一件令中国民间手艺人引以为豪的大事。做铜炉近二十年来,陈冠丞母亲一直有个愿望,希望把巧生炉中的精品做一个系统的展示,让大家了解铜炉的制作过程,亲身感受铜炉的魅力。
但由于精力和实力的限制,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直到国家鼓励私人博物馆发展的政策出台,在苏州市和相城区领导的支持下,加之家族人的齐心鼎力,才筹集到启动资金,在2013年建成了“苏州巧生炉博物馆”。这是全国唯一一家铜炉文化为主题的博物馆,也是上一代手艺人辛劳的结晶。
陈冠丞作为这个文化项目的最初倡议者和最终出资人,作为这座私人主题博物馆的主人,他希望这座小小的博物馆,能够成为一座连接民间手工艺人与大众的桥梁,将铜炉制作这项传统手工艺带到大家面前,让各行各业的普通人感受到传统铜炉文化的魅力。
在为博物馆整理展品的过程中,陈冠丞也加速丰富着自己的明清古炉收藏。他深知在一个文物日渐价高的时代,要做成媲美前辈的明清铜炉是一件渺茫的工程,但陈冠丞对此依然保有热切的期望。回到二十年前,每日为一家人生计奔波的母亲,在逆境和重重压力之下,正是怀着那个渺茫的博物馆的期望,才一步步走过来,将一个苏州铜炉世家的小本生意发展成如今的局面。作为一个博物馆的掌门人,他期望将博物馆发展成为明清铜炉的集大成者。
每当深深的凝视自己的铜炉藏品,陈冠丞仿佛有种穿越的感觉,在光影交错之间,似乎隐约听到“亦古亦今,以今胜古”的词句,顿觉豁然开朗。
无论古炉新炉,都是手艺人工匠精神的结晶,都是中华器物文化和礼仪精神的承载,都是古人生活风貌和今人社会文化的写照。比起收入囊中的喜悦,我们更应感谢那些得以一见的机缘。陈冠丞说:“我们仅仅是古炉千百年生命中的匆匆过客,过手即得才是应有的随喜态度,与其追求时刻拥有,不如用自己的双手和技艺来弥补求之不得的遗憾。”
坐拥丰富的明清铜炉藏品,凭着十几年历练的审美和鉴赏能力,陈冠丞有希望在继承前人技艺的基础上,创作出属于当前这个时代的作品。近三年来,陈冠丞精仿自藏古炉,以求古物神韵,再仿清宫文物,以学古人气度。用掉百吨铜水后,终于有所开悟,各项技艺信手拈来,造型风格繁简有度,以自成一派的风格将巧生炉这项家族技艺带入新时代。
2019年,陈冠丞受故宫馆藏文物启发先后创作了“狮耳侈口方炉”、“带座万寿无疆熏炉”、以及“释云”系列熏炉。这些作品有着巧生炉博物馆第4代传人的鲜明风格,并有幸作为苏州传统手工艺的代表在国家博物馆展览,被苏州博物馆和上海观复博物馆收藏。
为艺十年,修养一生。年终时分,陈冠丞可以暂得清闲,在家中弹一曲古琴,饮一杯闲茶,赏一尊古炉。不经意间,过去十年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中,不由得令人唏嘘感慨。人生无论如意和失意,都要坦然面对,永远保持着初生牛犊的勇气,在荆棘中追逐梦想。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文人空间):为艺十年,修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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