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林有麟在其名著《素园石谱》中写道:“石尤近于禅”。
从古自今,禅多用石头来展现;而在赏石中,也有一类禅石,用以表达禅意。
石和禅有何渊源,为什么多用石头展现禅?
禅宗是由大乘佛教和中国本土文化相结合而形成的宗教流派,印度禅学给了它肉身与外形,老庄哲学和魏晋玄学赋予了它骨骼和脏腑。
范文澜先生曾说:“禅宗是披天竺式袈裟的魏晋玄学,释迦其表,老庄其实。禅宗思想,是魏晋玄学的再现,至少是受玄学的甚深影响。”
禅宗之“禅”,已不再局限于原来的本义:静虑和思修,而是在发展过程中,不断吸收汉民族文化异质,成为内涵更广,思想更为丰富的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它集哲学、艺术、美学、心理学等学说于一身。
禅,既高深又平常,不可指陈,很难语达。正如白云禅师所云:
乍看之下,有若风云般的诡谲与神秘;谛视之间,犹若诗画般令人向往;倾听之时,更似天籁仙乐般使人心产生共鸣。
禅,在文字库里是分量最轻,也是最重的一个字。它揉和了儒家的心性论、道家的虚静说以及其他学派的性善论,返身向内,彻悟心源。
在心灵的超越中,达成人之自性与宇宙之心的冥然契合,建立起一个澄明、永恒的精神实体。这个超验的精神实体至真、至善、至美。纤尘不染,纯净如一。
禅到底是什么?如何把握?
禅可以说是言语道断,心行路绝,无法用语言来训解。古典艺术追求“言外之意”、“韵外之致”、“弦外之音”,这正是意会和妙悟的精义所在。
许多观赏石中的神韵、意蕴是很难用语言来表达清楚的。欣赏者沉浸在终不许一语道破的神妙境界里,颇类似禅的拈花微笑,意会者直透本心。
此种审美现象说明,艺术欣赏不必拘泥于文字、物质、外在形象。而是要“得意忘言”、“得意忘象”,一举跃上禅美的时空。
没有悟,禅就不成为禅。中国艺术也讲悟,所以有了禅与艺术的联姻。
悟禅就是悟空。悟之妙在于冥合,是摒弃感官认知和理性分析的一种内向慧觉。
一方上乘的观赏石,必定包含了意象、意境和禅境这些审美层面:通过递进式的妙悟步骤,引领思维通向石之外、肉身之外、尘俗之外的无上境界。
守一是在虚静状态中,意念集中于一。“不二法门”是禅的核心概念,其实质就是要守一。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
合一的状态,也就是禅的境界,更是健康赏石所追求的目标。
禅在自身发展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向艺术领域渗透。于是就产生了禅诗、禅画、禅石等诸多艺术形式。
禅,至大无外、至小无内。这说明禅的无处不在和普遍性。从广义上来说,每方观赏石都是禅石。就像每杯茶里都有禅一样,有些人却喝不出禅味来。茶本身的苦涩味由茶碱、鞣酸所致,是化学性质的,当品茶者把人生的况味溶入其中,参透世相,淡如茶水,这就是“茶禅一味”了。
禅在石外,也在石中;既在身外,也在心里,更在心与石的交融之中。通过赏石,懂得了“有形终归灭,不灭乃真空”的道理。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如过眼烟云,终归寂灭。惟有无形无相、无色无味的初心、净心,才是永恒无限之大心。
从狭义上来说,四大名石以及由四大名石的形状衍生出来的“瘦皱漏透”、“云头雨脚”等都蕴含了很深的禅理以及附丽在石上的人生启悟,是古代文人对禅石的最深刻的理解。我们应该传承这份遗产,唤起民族传统文化的认同感。
庄子曰:大朴不雕。人要像浑朴不雕的石头一样,自然浑莽、憨野朴拙。无任何雕琢之心,投机取巧之意。颔首俯胸,虚以待物。
法相世界里,金钱、美女、名望、地位始终充满了诱惑力。石质枯淡,就是告诉人们收心敛性,淡化物欲,少起贪婪心、攀缘心。
眼恋美色、耳耽妙音、鼻嗅名香、舌嗜上味、肤触细滑,往往招致感官之累,引发心性迷乱。观枯淡之石,可以抑制内心欲望的膨胀。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黑白为哲理色彩,又称文人色。昆石为白色,灵璧、太湖、英石多为灰黑色。
文人们创造了一个艺术上的黑白世界,在水墨画里称做留白,代表天云雾水。在诗词里称做清空,是意境的延伸点和交融处。
观赏石里的空洞代表虚白。生命交感,灵气往来,充满了哲学意味,给赏石者以漫游的空间。
禅的意境寻求宁静、幽远、空寂、淡雅、恬美,欣赏这样的作品,给人以恬淡之感。
有一种观点就是把观赏石分为具象石、抽象石、禅石等。禅石带有普遍性,不能认为具象石和抽象石里就没有禅。
每一方观赏石里都蕴含着禅机、禅意和禅理。当悟的心机一旦成熟,每一条纹、每一个空洞、每一个涡臼、每一片色彩,都会成为让人顿悟的契机。
禅石是非常抽象的,不能实体化。神秀输给慧能就是把禅实体化了。在他的观念中,身体、菩提树、明镜台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说明还没有悟空。
把类似于佛的观赏石命名为“念佛者”、“悟禅者”、“布道者”是可以的。
不能因为形态张扬、质地温润,色彩绚丽而限制对现代禅石的理解。只要是给赏石带来真善美的感悟和启发的,都可称作禅石。
禅,在石内,也在心里。客体只是引起感发的一个触媒,是不变的,主体之心才是变量。心中有禅,石中才有禅,心中无禅,石中也无禅。
所谓禅石,就是人石一体,石人一心。就像两个相互吸引的磁极,冥会、归一,涅槃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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