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莹：园林虽毁画不朽

最近上海市历史博物馆全新开馆，馆藏许多珍贵文物得以一展芳容。上海虽然是近代以后崛起的国际大都市，其实也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古代上海”就展示了六千年前一直到民国建立的精彩篇章，文存物在，让人回味。其中，有关古代园林赏石文化的史实，也是惊鸿一瞥。

上海市历史博物馆外景

上海市历史博物馆内景

远古上海曾经有过辉煌

“古代上海”展区一景

“古代上海”宋元时期出土文物

一幅“陈所蕴《日涉园图》”，引起了我的注意。这组册页原为《日涉园三十六景图》，现只存十幅。作者并非是陈所蕴，他只是这座明代园林（位于上海老城厢。江苏泰州也有同名园林）的园主。

上海老城厢巡道街一带，原来是日涉园的边界

陈所蕴，字子有，号具茨山人，明代上海人。万历十七年（1589年）进士，历任刑部员外郎、江岳参议、大名府使、河南学政等职。日涉园，就建在离他祖宅梅家弄不远的地方。该园占地有二十多亩，曾经与豫园、露香园并称明代上海三大私家园林（也有添入也是园称四大名园者），其声名甚至不输于豫园，如清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上海县志》称其“水石之胜，为一邑冠。”

当时，日涉园建成后，陈所蕴延请了诸多名家为此园作画写真，每景都有陈所蕴和李绍文题诗。李绍文，字节之，松江华亭人，著有《云间杂识》《云间人物志》，是园主的好友。《日涉园三十六景图》其中一开，为林有麟写《日涉园图》。林有麟，即《素园石谱》作者，松江人。这也是古代传世最早的一部画石谱，影响深远。人们大都是通过这部石谱，才知道林有麟的画石天赋，不过他画名不彰，无论记载还是作品都极为罕见。

明代林有麟《日涉园图》展示场景

明代林有麟《日涉园图》

这幅《日涉园图》，也是我仅见的林有麟的一幅画作。作品落款“日涉园。林有麟写。”并有其印款。上面还有两处题诗，一为“会心在林泉，双屐足吾事。朝斯夕于斯，不知老将至。子有。”子有，即陈所蕴之字。当为其所写。另一首为和诗：“为圃与为农，岂是公卿事。园林最近家，不妨日一至。绍文和。”绍文，指李绍文。《日涉园图》，设色淡雅，构图完美，为日涉园的全景图，以水池为中心（据载方圆有七八十米），中间留白，四周满构，小桥流水，回廊楼台，梅柳石山，乃至主人仙鹤，历历在目，充分显示了画家娴熟的技艺。

明代林有麟《日涉园图》局部

日涉园建成于明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当时园主聘请了上海著名叠山大师张南阳为之造园叠山。张南阳，又名张山人，号卧石生。曾经跟父亲学画，后来为人叠山造园，颇有成就，闻名乡里。可惜张南阳造日涉园十二年，未及完工就去世了。这也是这位造园大师的“绝笔”之作（上海豫园，太仓弇山园等均为其手笔，名闻一时。由此可以想见，日涉园之精彩程度），后来由另一造园高手曹谅完工。二十年后，陈所蕴又扩其规模，成为三十六景，并请画家为之写真。其时，林有麟《素园石谱》一书（万历四十一年）已经付刊，声名四起，自然为陈所蕴所青眼。

上海豫园明代武康黄石大假山

明代林有麟《素园石谱》内页

日涉园是作为主人休憩娱乐、读书养性的场所，该园与陈宅仅一街相隔，陈所蕴差不多每天都涉足其间，故称“日涉园”。整座园林以水石取胜，体现出一种山林野趣。其中，石景是一大特色，陈所蕴嗜好奇石，据县志记载，陈所蕴曾搜集太湖石、英石、武康石等达数以万计，用于叠山立峰。其中，太湖石假山上的最高峰过云峰，高达“二十寻”（古代一寻约合八尺，合计有近50米高。也许是将假山的高度一起算上了），站在园外远远的就能看见；小有洞天室外庭院则垒英石为山；万笏山房附近所垒假山皆为武康黄石，间以石笋石，高的达五六米。有意思的是，日涉园建成二十年后，园主一夜梦见有五位老人来访，各报姓名，称听说先生有“坚介之操”，愿臭味相投，结为相伴云云。……正好第二天，有人以太湖石五峰求售，陈所蕴想起了这个梦，遂以“六十金”购取，立在园中，以梦中老人的各自姓名称之，名曰五老，五座石峰前构建一堂为“五老堂”。

巧合的是，如今松江方塔园和南翔古猗园都有五老峰，均为五方大小不一太湖石立峰组成，松江方塔园的五老峰原为明代书画家顾正谊松江“濯锦园”中的遗石，与日涉园差不多是同时代。不过，日涉园的五老峰以及其他奇石异峰，如今早已不知去向。

上海松江方塔园明代太湖石“五老峰”

明代末年，陈氏家道中落。到了清康熙年间，日涉园被浦东乡绅陆起城购得，园林大部分被改建为住宅，原来格局逐渐打破。陆起城是明代文学家、书法家陆深的后裔，陆深曾任四川左布政使，官至詹事府詹事，浦东陆家嘴就是因有其故宅和祖茔而得名。

陆氏家族藏书颇丰，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增建“传经书屋”为藏书楼，《四库全书》副总裁沈初以“书隐楼”名之，当时与宁波天一阁、南浔嘉业堂并称为“江南三大藏书楼”。光绪年间，陆氏家道衰落，日涉园被分批出售，书隐楼为郭氏购得，目前仍为郭氏后人所居住，也是唯一一所被列为上海市文物保护单位的私宅（1987年11月）。这座建于乾隆年间的建筑因年久失修，目前早已是面目全非了。曾经闻名一时的日涉园，我们也只能在林有麟的这幅画作中一睹风采了。

“书隐楼”位于上海老城厢天灯弄深处

“书隐楼”门景

“书隐楼”雕梁画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