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襄老先生曾说过,收藏的最高境界是玩石、赏石。
或许因为地球上很少有藏品,能与石头比拼时间,当人类双手缔造的藏品几经沉浮,从故纸堆里探出头来,像一株株渴望阳光的植物,再次入世,很难避免的是,身后携带着霉烂和腐朽的气息。只有石头,还是数亿年前的清冽、质朴和栩栩如生。
在大理,更为独特的是,石与城共名,可谓“大理因石而名,石因大理而辉”。
叠水如绵,不用弓弹花自散,苍山有石,无需彩墨画成图。苍山有语,都付诸大理石了。
徐霞客惊叹:从此丹青一派,皆为俗笔,而画苑可废矣!
正因为大理石如此独特的魅力,杨淦与石共处40余年,藏石、赏石、读石、会友,他说:“大理石是中国的文化瑰宝之一,天然的画面有着人工不可能达到的境界和灵性。”
在下关花鸟市场,多肉植物和热带鱼的间隙,有一个不大的普通门面,摆放着一些安静的石头,那种普通和安静,很容易让人错过,只有在一个机缘通透的午后,你以一杯茶的淡雅,慢慢走进,才会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是一整个十四至十六亿年前的清凉世界。
那是人心的清凉,人性的清凉,如同朝露清风。
杨淦就坐在石头中间,泡茶,聊天,听音乐。或许因为长年与石共处,让他看上去也有着石头的品性:和善,灵慧,淡泊。
杨淦1950年出生于大理,1976年和未婚妻在大理石厂工作的哥哥开车去石场,用一包金沙江香烟换来一块毛料,回家花27.5元买木料并请工,制作成一张圆桌,1977年结婚时摆在新房里,天天看,从此与大理石结缘。
上世纪80年代,杨淦所在的商业局车队修理厂解散,有车,有人,于是组建了大理第一家旅行社——大理市旅行社。当时旅游在大理是个新名词,都不太清楚怎么回事,只知道人渐渐来了,钱很容易就赚到了,但这并未能留住杨淦,1996年,因为热爱大理石,他停薪留职,专业从事大理石鉴藏工作。
每天起来第一件事,杨淦就会到双鸳村、阳乡村等一些毛料集中的地方寻访石头,用石料厂工人的话说,是“像警察一样每天把所有的石头巡视一遍。”
寻访完,找到石头,就到解石厂让工人按他的法子切片,扬花。这些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别人无法替代,因为差之毫厘,误之千里,稍有不慎,一幅好画就废掉了。他常常因为解石、打磨这些事情一忙就到凌晨一两点,石料厂的人都说熬不过他,老伴更是生气不给他开门。
“不执着,不痴迷是做不好事情的。”杨淦边笑边说。
读石就更玄妙了。
事实上,在遇到鉴藏家之前,大理石就是一块石头,直到与鉴藏家温润的目光相遇,他们才是山水花鸟,江河村郭,珍禽异兽,人神仙佛——其实无论发现或者不被发现,它们都是天地的心语,从不曾改变,只不过,玉不琢不成器,石不读不成图,它们需要解读,需要和人的目光、心灵碰撞,直到闪现灵性火花。
“大理石是一本读不完的好书,我对石头过目不忘,天天读石,天天都是新的。”杨淦说:“读石除了眼力,更需要丰厚的生活阅历和深厚的文化功底,所以我常常读书,读图,是为了更好地读石。”
1997年,世博会前夕,西南商业文化城在昆明开展,世博会招商处处长在文化城见到大理石,立即惊讶,问杨淦和同去展出的朋友愿不愿意把大理石拿到世博园里展出?他们欣然同意。于是大理石进入世博会中国馆,招商处专门拿出一个区,免费让大理石展出。很多来自德国、美国、亚洲的外国朋友看到大理石,惊叹石头里竟有此漂亮的山水,简直不可思议,买石头都不讲价。
随后,北京一家文化传媒公司找到杨淦,约他在二环一个文化展示中心展销,还曾在中山公园展出过,效果很好,但一方面,北京隔大理太远,照顾不到家里,另一方面,杨淦觉得大理石的根还是在大理,所以2004年,他又带着石头,撤回大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为保护苍山,政府明令不准再开采大理石。然而,已经开采出来的毛料还很多,所以又持续拉运了三四年,就是在这段时间,杨淦把所有的资金都押在石头上,收购了大批毛料,慢慢改石、扬花、赏析,加上不断收购,截止目前共收藏了10000多片大理石画,分花鸟市场和蜜湾两个馆收藏。
这些石画大致分两大类,一是精品大理石;二是家装大理石。其中,精品大理石又有山水、人物、仙佛等类别。而精品和家装之间,也没有绝对界线,因为大理石是一种发现的艺术,不同的时间、心情,发现的画意也不一样。比如,有一次,杨淦就在废料堆中发现老子的头像,被他10块钱买回来,题为“老子出官”,比一本书还略小。后来,一对信仰道教的夫妇一见钟情,花86000元虔诚请回,付过款便走了,唯恐卖家反悔。
“石头是一种缘分,总要卖给喜欢的人,如果对方喜欢,又没钱,送也可以,至少喜欢的人会珍惜它,宣扬它。”杨淦说。
和石头的缘份,是件很奇妙的事,有一天他不在馆里,老伴误将一幅价值十多万的南海观音一万多就卖掉了,那可是他不愿外卖的藏品,也只好一笑而过。
至于收藏的标准,杨淦认为,一是质地要好,要完整,没有裂纹;二是要有画面感;三是色彩过渡自然,有深层次的意境和韵力。
问及藏与卖的关系,是否是不断把自己不喜欢的卖掉,淘到更加喜欢的?杨淦笑笑说:“不是,因为你喜欢的不一定是好的东西。”
在杨淦大理石博物馆读石是奇妙的心灵旅程。
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苍洱画卷,色调以灰白为主,千里冰封,十九峰苍山巍巍,百二里洱海渺渺,有小岛,隐隐约约的渔船,更为可贵的是苍山在水中的倒影,栩栩如生,让人叹为观止。站着静静读画,况味岁月静好的大理,是那种想流泪的感动。
往里走,是两只黑龙,一雄一雌,正行云布雨,叱咤风云,龙头显现,龙尾潜隐,正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古语。
上楼,一排玉化的大理石或杏花烟雨江南,或落霞孤骛齐飞,或秋水长天一色,如同琉璃世界。站久了,你会发现石头里的云影在浮动、翻滚,呈现给你一个从未有过的奇幻世界。
转角,一幅题款为“狐”的石画,只见一只千年灰狐,正蜕变出人形,蜕出一半,剩下两只狐脚和长长的尾巴,亦妖亦仙,是笔墨无法写画的生动。
还有唐僧,僧帽的褶皱都历历可见。
有一年,画家王林旭送给杨淦一本自己的画册,杂志封面的画,竟和一幅大理石画神似,二者一 一对应,其妙难言。
“很难解释,人世间有的东西,石画里也有。”杨淦把画翻给我看。
“这么多大理石,安保怎么办?”我好奇地问。
“小偷小摸不知道画的价值,即使偷到也无法变现;懂石的人都是大家,不会做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杨淦笑了:“我以前在大理古城店铺门口放了几大块石画,都是上万的,放了几年,没人动的。”
如今的杨淦,虽已年近古稀,但精神矍铄,两个女儿都在外面,其中一个和爱人一起在德国,学建筑。
“你们现在不是为家里挣点钱的人,不要考虑家庭,赶快学好东西,回来为国家做事。”杨淦说。
或许,这正是一位被石头熏陶过的中国父亲,才说得出的恳切吧。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汇石融通):杨淦:大理石是中国文化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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