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形质色纹” 标准我说不（下）

【题记】有刨根问底的石友说，前两篇文章提到了“原石原生自然因素”，这个“自然因素”是如何构成的？它有哪几种？与“原石形态”又是怎样的关系？本文将在“雅石的自然性”一节里详细阐述以上问题，通过对原石 “各项自然因素”构成的剖析，我们还将进一步了解“自然因素”与“雅石创作”和“雅石自然性”的相互关系。本文将从探讨“雅石的审美特性”入手，具体分析“雅石自然性”的构成，“形、质、色、纹”里还缺失什么。长期以来，把“形、质、色、纹” 视为赏石鉴评的标准似乎成为无人质疑的公论，而在笔者看来，这只是雅石创作可以运用的原石的几个自然因素，是品评原石优劣的几个方面，而不是标准，因为“形、质、色、纹”并没有指明衡量优劣的尺度。同时，本文通过对 “石肤”的研究，希望有助于原石 “形、质、肤、色、纹”自然因素运用与评价理论体系的完善。

雅石的“审美特性”与所运用的“自然条件”及其“创作原则”、“创作规律”紧密相关（“创作规律”，见《雅石的定义与创作规律》【汇石融通】2019.6.21推送）。原石自然独特的“自然条件”与顺其自然的“创作原则”是独具个性的“雅石艺术创作”及其“自然性”的重要基础与根本保证，而与众不同的“创作规律”又决定了“雅石创作”及其“作品”在审美意义上的“自然性”、“完整性”、“条件性”、“运用性”、“意象性”与“和谐性”。

二、雅石的完整性

雅石艺术创作不仅必须尊重自然，而且应当追求完美，完整的自然是完美的一个重要保证，因而原石的自然与完整，激起了人们对自然奇迹的无限崇敬。原石在自然力的锻造下，无意识地不断自我完美，其内蕴的“丰富阅历”与“坚强的毅力”所铸就的“石格魅力”，感动了所有的爱石人，这就是人以自然为友为师的根源所在。人无完人，却有意识地追求并不断地完美自己；石无完石，而有些无意识的石却能为人所追求的某种意趣或境界提供几近完美的自然条件。人可要求并改变自己，却不能因苛求而改变原石。人的生命不过百年，石的生命却以亿年计，短暂的生命具有很大的可塑性，而亿年长老漫长的可塑变化，是凡胎俗眼所无法洞悉的。在雅石艺术的创作中，我们必须理解石的性格始终固执于人，其物理性状与化学性状永远不允许人为改变，因而只能改变我们的思维方式。天工造物，为我所用，对原石自然性的珍视和对雅石的完整自然的要求，凸显了人对自然完美的深情厚谊，也保证了雅石艺术的根本特性与独特魅力。

三、雅石的条件性

艺术创作的进行与完成，需要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作用，限制条件越少，发挥的空间就越大。自由作文与命题作文相比，只要掌握了语言文字的运用法则与写作技巧，前者的发挥可以海阔天空，想啥写啥，只要有感觉，有激情，尽管说来就是；后者则有范围限制，文字虽可自由组合，却不可逾越事先圈定的主题范围。在有条件限制的游戏里，需要充分地发挥人的聪明才智。雅石艺术的创作虽不如自由作文挥洒自如，也不都像命题作文那样规定了主题的创作范围，却有其独特的形式法则与创作要求，其限制条件更为苛刻：既要能确立主题、塑造形象、表达情感，又不允许按照人的意愿改变原石的任何自然属性，不许改形，不许添色，不许描绘。这与任何其他形式的艺术创作完全不同，从而增加了创作的难度。雅石创作就只能在尊重自然的前提条件下，审石取势、以势达意、自然表现，利用现有的形、质、肤、色、纹等原石的自然条件因素，运用发挥。

四、雅石的运用性

雅石创作尊重自然因素的限制条件，并未否定雅石艺术的自由创作，只能说，雅石艺术的创作是一种有条件的自由创作。把雅石客观自然质料因素不可改变的法则，视为雅石不可创作的警告，是对信息的误读。信息来源是无误的，差错就出在理解上。

雅石艺术的创作讲究顺其自然、依形赋意，从而表现为对现有自然条件的合理运用。虽然我们看不到改变物质材料的创作手段的一面，但运用物质材料的另一方面的创作行为是客观存在的，只要有创作行为因素存在，哪怕是有限地把客观物质与主观情感融为一体时，就已经调动了人的主观能动性。如果在发挥人的主观能动作用把客观物质与主观情感结合起来时，又艺术性地反映了客观现实的某些方面，那么摆在我们面前的可视物质，就成了一件艺术品。不肯承认雅石是艺术品，同时否定了雅石艺术创作，问题出在忽视了主观能动作用把客观物质与主观情感相融合，并反映了客观现实的功能与机制。这种否定认识也与一些牵强附会的做法有关。一 些原石，没有具备反映某物征貌的必备条件，而勉强用以表现某物形象，或无病呻吟地抒发情感，并要求他人如是理解，不但令人难以接受，并且萌发逆反心理，从而导致他人从根本上否定了雅石艺术创作的事实。

雅石艺术的运用创作，表现在对原石自然因素的合理运用——审石立意、因形赋意，并在台座设计与制作、命名表达与陈设演示等多方面得以发挥。

五、雅石的意象性

用以塑造雅石艺术形象的某特定角度的原石形态——角度形态，几乎很难达到具象的程度，而所塑造的艺术形象常常又有着横生的趣味。对于大多数角度形态来说，惟妙惟肖多少含有誉美的成分，惟妙尚可言之，惟肖则表现出了人的极大宽容。由于原石客观自然条件的限制，雅石创作艺术形象的酝化与塑造，毕竟借助了一定的意象滋生，能够生动地表现某一具体对象的精神特质已为成功之作。对雅石非具象的艺术形象的形象认可，并非人们对它的宽容，其神韵特质得以充分发掘和表现，已为它争取到了生命的空间。

雅石是中国传统的民间艺术样式之一。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反映在一个“神”字上，有神方有生命可言，无神即为死物，因而就有了“遗貌取神”的说法。用中国传统的审美理念，同样可以接受异域的卡西摩多，人们不会排斥外在形式的美与内存心灵的美。外在的形式与内在精神存在着某种联系，而表现内在精神的外在表现形式却具有两重性：一为物质的表现形式，一为精神的表现形式。虽然物质的表现形式可以提供直观的判断，却不能掩盖精神表现形式的特殊功用。《巴黎圣母院》的卡西摩多长相奇丑无比，可谓“形状”不美，但他心地善良，成为心灵美的典范，难道能说卡西摩多不美吗?卡西摩多长相故然不雅，确实不符合一般人对于人的形态审美要求，而据此否定他的形象美，又忽略了他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行为准则与行为表现。他的行为准则及行为表现与其善良而美丽的心灵是协调一致的，从这个意义上看，他的“内容”是美的，“形式”也是美的，他的精神是崇高的，形象是伟大的。从卡西摩多身上，我们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外在表现形式的两重性——物质的表现形式和精神的表现形式，可以进行互补，从而完善形象的塑造和表现。

雅石作品形象美的表现，是否就完全依赖于石的形态、质地、石肤、色彩和纹样等与感性质料有关的物质表现形式呢?可以说，美与物质有关，但美有美的特质，就如卡西摩多有其行为准则一样。雅石的艺术形象也能以精神的表现形式来弥补物质表现形式的不足，从而艺术性地塑造形象以再现现实的客观存在。由此可见，以对物质表现形式的片面判断来评价作品整体形象的完美程度有失偏颇，只有从物质的表现形式和精神的表现形式两个方面进行全面审视，才能得出一个合理的评判。对原石可资利用的自然条件因素进行合理运用的雅石艺术创作，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发挥，常常以意象的精神表现形式来延伸形象的物质表现形式的表现功能，从而对艺术形象进行完美的塑造。雅石艺术的创作，是对雅石美的形式法则与美的普遍规律的双向揭示。

六、雅石的和谐性

雅石是以自然原石所具备的形、质、肤、色、纹等自然因素构成的物质条件进行创作的独特艺术形式。雅石之美，不仅在于形、质、肤、色、纹等自然条件因素的自然与独特，还在于我们对这些自然条件因素顺其自然地合理运用与发挥——巧妙的立意与主题的表达；更为重要的是，在于自然条件因素之间及其与主题的和谐，在于主题的鲜明及其与情感意识的和谐。换言之，雅石创作及其作品，要求自然与自然和谐、人与自然和谐、人与社会和谐。因而雅石之美，美在自然，美在独特，美在合理，美在和谐。

自然、合理与和谐，是艺术创作，也是构建和谐社会的基本要求与最高境界。

至此，我们应当更清晰地认识到，雅石的鉴评，“形、质、肤、色、纹”仅仅是其中的一部分，更不是标准。

（本文节选自广西美术出版社2014年出版的《石道》一书，有删改）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汇石融通）：张卫：“形质色纹” 标准我说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