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朝清供迎新春

农历辛丑牛年来了！新春元旦俗称岁朝，又称新正。

与此有关的有很多习俗，其中，岁朝清供无疑是最有意味的室内布置活动，也可以称作是一种文化创意活动，由此入画的又称“岁朝图”（岁朝清供图）。

有人说，《岁朝图》其实就是一种高级年画，新正作《岁朝图》，挂《岁朝图》，也是传统年俗中的一个内容。

岁朝清供（枕石斋）

纸上得来总觉浅。《岁朝图》中往往会出现一些乖时的物件，并不符合现实生活，确切地说，应该称《清供图》。

因为，清供可以不分季候，因地制宜，因时制宜，但是，《岁朝图》一定要有迎春的季候特征，不应把与初春时节不相符合的时令物品置于其中。

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岁朝图》，据传为北宋画家赵昌所作，被认为是传世最早的《岁朝图》，清高宗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在画作上方诗塘上有御题诗，其中写到：“满幅轻绡荟众芳，岁朝首祚报韶光。朱红石绿出画院，写态传情惟赵昌。”

不过，按照乾隆判断，这幅画（上部）明显是给裁切过了，并非完璧。而今人考证，此作并非赵昌所画，有可能是明代宫廷画家所作。

北宋赵昌（传）《岁朝图》

这幅名画在赏石文化史上也具有重要地位，被论者广泛引用。

因为画中居中上方是一方漏透有加的太湖石峰，四周花团锦簇，包括水仙、茶花、梅花、牡丹等迎春花卉争奇斗艳，其中太湖石前的一大丛水仙格外醒目。

水仙与湖石（寿石）搭配，寓意群仙祝寿，此种画面纹饰在明清两代颇为流行。

可能很多人没有注意到，画面右下方还有一方直立的石笋石，在花丛中若隐若现，可能也是被裁切过了。

石笋石又称锦川石，也是一种园林置石，虽然南宋杜绾《云林石谱》有录（“石笋”），但在明清两代才流行起来，明代计成《园冶·选石》中有介绍。如此看来，这幅画或许是明代之作。

类似《岁朝图》这样精致富丽、具装饰性而又满构图的花鸟画，画史上并不多见，乾隆官窑粉彩瓷有一种“百花不露地”，类似这种风格，也是以繁盛鲜妍、目不暇接的繁花纹样取胜，有人以“农家乐”审美贬之。所以，这幅画乾隆情有独钟也是顺理成章。

清乾隆“ 粉彩百花不露地椭圆盘”（北京保利拍品）

有意思的是，乾隆是在岁朝为此作题诗作记的，这幅画自然成为清宫的岁朝清供之物。

乾隆对于岁朝清供颇为留意，他经常在每年岁朝或是立春开笔作清供图。2019年1月，故宫博物院举办“贺岁迎祥——紫禁城里过大年”展览，分文物展览和实景体验两部分，为观众呈现一个充满年味的昔日紫禁城。

其中，就有乾隆君臣在岁朝日所作清供图数幅。

故宫博物院“贺岁迎祥——紫禁城里过大年”展览一景

乾隆御笔《岁朝图》，照例还有御题诗，称作“春帖子”。

如有一幅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所作《岁朝图·韶华》，画面为一方耸立的奇石和盛开的水仙花，置于草丛之中，为墨笔所绘，运用西洋画法，具有明暗立体效果。

画面右上方自题诗文：

“腊半发青阳，晓春萃百祥。十干周复始，又庆值金穰。东陆延禧肇，西师告武成。南端双凤阙，北拱万年清。噜斯讷黙会文同，测景详求昏旦中，从此凹睛凸鼻辈，一齐受吏验东风。庚辰春帖子成，适绘是图，即题帧端，以协开韶嘉庆。御笔。”

乾隆御笔《岁朝图·韶华》

乾隆此幅《岁朝图·韶华》，描绘的水仙奇石，寓意就是群仙祝寿，是清供图常见的一种样式。

清供之物或是图绘之品，都是具有吉祥象征意味的，清供图也是传统花鸟画中颇为重要的一种题材，历代花鸟画家都有此类作品，一些文人雅士也常有游戏之作。

现代张大千、吴湖帆、梅兰芳等1947年作《 岁朝清供》四屏

新年前夕，南京博物院举办“百花呈瑞——南京博物院藏历代花鸟画迎春特展”，精心拣选了馆藏历代花鸟画近百件精品，其中有一些就是清供图。

南京博物院“百花呈瑞——南京博物院藏历代花鸟画迎春特展”内景

有一幅清代蔡嘉《岁朝图》，作于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十二月，瓶中插有梅花和牡丹，案上有香橼和柿子，均为岁朝时令花卉和蔬果，也都有吉祥象征意味，相互映衬，十分喜气，是非常传统的岁朝清供图。画家题诗云：“霏霏瑞霭好江春，江上梅花刺眼新。清酒一壶诗一首，年年长作太平人。”

清代蔡嘉《岁朝图》

新年伊始，苏州博物馆举办了“花好年丰——北京画院藏齐白石艺术精品展”，其中布置有一处中堂场景，墙上中间是齐白石《岁朝图》，两边是画家书联：“丰福吉禄；山寿天年”。

《岁朝图》中，画的是灯笼、爆竹、香橼、佛手，其中灯笼、爆竹是非传统题材，画家大胆将富有生活气息的民间艺术情趣融入画中，色彩饱满、炽烈，画面夸张、鲜活，一改传统文人画简淡素雅之气，赋予了民间艺术吉祥喜庆、生机勃发的审美情感，将文人画的“雅”与民间艺术的“俗”两种特质融会贯通，发扬光大。

苏州博物馆“花好年丰——北京画院藏齐白石艺术精品展”一处中堂场景

岁朝清供图中，奇石作为一种另类也是时隐时现。大体来看，扬州画派和海上画派画家笔下的岁朝清供图中，奇石出现的频率稍微高一下，这也反映了过去江南一带赏玩奇石风气较盛，以及画家本人的喜好。如吴昌硕、蒲华等海派名家笔下的岁朝清供图，经常出现奇石的身影。

近代吴昌硕1915年作《花卉图册》，实为岁朝清供图（故宫博物院藏）

现代金城《岁朝图》

如梅景书屋师生1947年岁末合绘的《岁朝图》（136.5×68cm。香港蘇富比2016年春季拍卖会成交价75万港元），系海派画家吴湖帆门下陆抑非、朱梅邨、张子清、俞子才、吴少蕴等合作，以寿石、铜器、如意、牡丹、水仙、灵芝、百合、柿子等案头清供之物入画，布陈井然有序，色彩缤纷雅丽，古朴中别具清新气象，其中左侧突出的湖石，带有根式底座，透漏交加，格外醒目，是吴湖帆的手笔。

吴湖帆题篆“大富贵亦寿考”，并题写数字：“丁亥十二月三十日，陆抑非、朱梅邨、张子清、俞子才、吴少蕴，集梅景书屋合作，吴湖帆补寿石并识。”

梅景书屋师生1947年岁末合绘《岁朝图》

有一幅吴昌硕、陆恢、任预、胡义赞、金心兰、倪田、吴榖祥、顾麟士合作的《岁朝清供图》（127×34cm。广东崇正2020春季拍卖会成交价42.55万元），历经三十多年完璧，很有故事。

这七位画家，曾经都是苏州怡园画社的成员，也是难得在画纸上一聚。先是1890年冬日，兼通书画的海宁知州胡义赞，应邀为苏州画家刘照作紫砂壶图，吴榖祥作水仙花。

第二年，刘照又得到陆恢画石，任预画古瓶和牡丹。到了1895年岁朝，金心兰补写墨梅。后来，顾鹤逸和倪墨畊合作补写了柏枝。

最后在1926年夏，刘照在上海请吴昌硕题书“岁朝清供”。至此，历时三十六年，这幅《岁朝清供图》从下部开始画起，逐步向上陆续补壁，终于大功告成，也是一段翰墨因缘。

吴昌硕、陆恢等合作《岁朝清供图》（上部）

吴昌硕、陆恢等合作《岁朝清供图》（下部）

慈禧太后流传于世的书画作品有不少，不过大多为宫廷画家代笔之作。

有一幅慈禧太后甲午（1894年）作《岁朝清供》镜心绢本（66×116cm。2010年9月嘉德四季第二十三期拍卖会成交价24.64万元），左边有题识：“光绪甲午孟夏下浣御笔。”按照落款时间，正好是甲午战争那年所作，画面构图高低错落，井然有序，牡丹玉兰，菖蒲寿桃，花瓶铜尊，书卷玉器，一应俱有。

左边有一方漏透造型的带座供石，特别是右边的一方带有山水纹理的云石屏，格外醒目，这在一般的清供图中颇为少见。

艺术品拍卖市场曾经上拍过一幅“慈禧太后（款）楷书七言联”：“文石研屏装大理；温泉茶鼎煮中泠”，上联恰好可以与这幅《岁朝清供》对照来看。

慈禧太后1894年作《岁朝清供》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汇石融通）：【谈古说今】岁朝清供迎新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