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古说今】文人雅集称西园

上海博物馆历代书画馆展示有一幅清代石涛《西园雅集图卷》(纵36.5厘米,横328厘米),这是两年前换展的一幅名作,也是画家少见的人物画长卷,描绘了北宋文人雅士苏东坡、黄庭坚、米芾、苏辙、李公麟等十六人(加上童仆等共24人)当年在宋英宗的驸马王诜在汴京的西花园聚会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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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石涛《西园雅集图卷》展示现场

此幅画卷人物刻画极为精妙,山石、花木颇为秀丽,设色淡雅,景物生动,构图与之前名家所作的同类主题虽然大同小异,但也有独到之处,结构井然有序,运思精妙,布置停匀,通卷虽然不留空白而疏密有致,虚实相生,繁而不乱,密而不塞,是画家的代表作之一。卷首署题“清湘上人西园雅集图”为近代书画家朱孝臧,卷末有近代书画家曾熙(张大千老师)己已年(1929年)题跋:“雪盦先生藏石涛《西园雅集图》,设景瑰奇,其写人物,须眉神志各肖其生平。予所见石涛人物,大者如写美人横幅,小笔如《清明上河图》,美人篆法苍古,上河图则如作行草,趣意幽奇工雅,未有如此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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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涛《西园雅集图卷》(局部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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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涛《西园雅集图卷》(局部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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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涛《西园雅集图卷》(局部之三)
 

雪盦先生,是指周湘云,名鸿孙,号雪盦,浙江宁波人,旧上海“红顶商人”、地产大王。他还是一位大收藏家,至今上海博物馆藏的唐·怀素《苦笋帖》、宋·米友仁的《潇湘图》等名迹,包括这幅石涛《西园雅集图卷》,都曾经是周湘云的藏品,卷首有“湘云审定”印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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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石涛《《西园雅集图卷》卷尾《西园雅集图记》
 
石涛这幅长卷书画合璧,画末有画家小楷书写米芾《西园雅集图记》,其中提到了参与雅集的共十六人,都有名有姓,比较知名的有苏轼、王诜、苏辙、黄庭坚、李公麟、晁补之、张耒、秦观、米芾、刘泾等人,“自东坡而下,凡十有六人,以文章议论,博学辨识,英辞妙墨,好古多闻,雄豪绝俗之资,高深羽流之杰,卓然高致,名动四夷。”云云。其中,“其乌帽、黄道服投笔而书者,为东坡先生;仙桃巾、紫裘而坐观者,为王晋卿。”一客一主,这是这幅画的两位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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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李公麟(传)《西园雅集图》
西园雅集是继兰亭雅集之后历史上最著名的文人雅集活动,也是历代表现文人雅集题材艺术品的经典题材,历史上很多著名画家都作有此画。但是,西园雅集是否有其事,究竟发生于何时,艺术史学者其实还是有极大的争议。因为参与雅集的这些诗人,都没有此次雅集相关的诗文记载,而且当时要一时凑齐这十六人绝非易事(一说为元祐元年。徐讯《李公麟〈西园雅集图〉考》一文考订为元祐二年)。米芾的《西园雅集图记》一文,也是迟至明代才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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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顾珏刻竹《西园雅集图》笔筒
 

最有可能的是,当时在王诜府邸确实有过不少次文人雅集,所谓“西园雅集图”只是将这些人物“在一起”而已。当时,画家李公麟所绘的《西园雅集图》至少有两幅(今存为后世摹本),但冠名雅集为“西园”,迟至南宋诗人刘克庄的笔下才出现。

王诜府邸的花园是否叫西园,也是一大悬案,因为缺乏相关记载。不过,西园通常被古人视作为文人集会之处,这在唐代诗人笔下就有记载,并成为“热词”,所以,所谓王诜的“西园”可能也是一个虚拟的词汇。如唐代诗人张说《恩制赐食于丽正殿书院宴赋得林字》,有“东壁图书府,西园翰墨林。诵诗闻国政,讲易见天心。”之句。东壁是星宿,主管文章,引申为(皇家)藏书之所。西园是指魏武帝所建花园,汇聚文人在此赋诗挥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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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徐照浅绛彩花鸟盖盒,上有“西园翰墨”题书(枕石斋藏)
 
清代流传有这么一副名联(一说为齐彦槐,一说为刘熙载):“东壁图书西园翰墨;南华秋水北苑春山”,上联“东壁图书西园翰墨”就是由张说此诗而来。下联“南华秋水”,指《南华经》(即《庄子》,汉代以后尊庄子为南华真人),其中“秋水”篇有庄子与惠子濠梁观鱼的故事;“北苑春山”,指五代南唐画家董源,曾任南唐后苑副使(后苑即北苑),又称董北苑,被公认为“南宗”山水画的开山鼻祖(其《夏山图》卷现藏上海博物馆)。这幅对联既有引经据典,又有四至方位,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将诗文书画融为一体,堪称佳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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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仇英《西园雅集图 》(中鸿信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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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仇英《西园雅集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自从李公麟《西园雅集图》问世之后,后世名家有关题材的画作或是模仿而作,或是由此化出,比较著名的有南宋刘松年和马远、元朝的钱选和赵孟頫、明朝的仇英和唐伯虎、清朝的石涛和丁观鹏等,据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四幅仇英(款)《西园雅集图》,民间也流传有多幅仇英(款)的《西园雅集图》。

宋代乃至后世文人雅集,大抵内容不过吟诗作画、品茗赏花、玩古鉴物之类,这与网上流传的苏东坡所谓“人生赏心十六件乐事”中的清溪浅水行舟、微雨竹窗夜话、雨后登楼看山、晨兴半柱茗香、乞得名花盛开、客至汲泉烹茶、抚琴听者知音等内容颇为相符。近期在上海韩天衡美术馆主办的“回眸两宋——士人一日之迹特展”,也是着眼于宋代士人的日常生活,选取南宋吴自牧《梦粱录》中描述江南士人日常风雅的四般闲事中的“点茶、焚香、挂画、插花”等生活片段,呈现出宋代文化的流行元素和文人的闲适生活。
 
【谈古说今】文人雅集称西园
韩天衡美术馆主办的“回眸两宋——士人一日之迹特展”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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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天衡美术馆主办的“回眸两宋——士人一日之迹特展”一景

不过,宋人风雅赏心乐事,还有赏石一项却罕见传颂,可能是因为虽然有不少书证(著名如南宋杜绾《云林石谱》、赵希鹄《洞天清录》等),但无论相关实物还是有关图绘,传世都极为少见。就如李公麟(传)《西园雅集图》中所绘见的,并不见有供石之置。后世有的画家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个缺憾,而且苏轼、王诜、黄庭坚、米芾等人均为爱石之士——也是罕见的同时“出镜”,如苏、米更有石癖,于是就有了移石入画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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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涛《西园雅集图卷》苏东坡形象
 
如上述石涛《西园雅集图卷》中,苏东坡端坐于石桌上摊纸挥毫,桌上陈列有如意、石砚、水盂、笔架,这方笔架仔细辨别实为一座奇石笔架山,自然平底,上面有峰峦起伏状,下承带足木座。当然,这种木座样式是明清两代了。这在李公麟(传)《西园雅集图》中并未出现,但确实也是符合实情的一种合理想象。如南宋赵希鹄《洞天清录》“笔格辨”中曾经提到“石笔格”:“灵璧、英石,自然成山形者可用。于石下作小漆朱座,高半寸许,奇雅可爱。”
历代名家绘《西园雅集图》之中,印象较深的是明代陈洪绶绢本设色《西园雅集图卷》(纵41.7厘米,横429厘米。故宫博物院藏),系其病笃未完成的绝笔之作,作于清顺治九年(1652年),时年其55岁。此幅画卷后来为扬州秋声馆主人所藏。七十三年后,画家华喦应邀补笔后段完璧并题记:“雍正乙巳夏,偶散步至秋声馆。主人出所藏名公妙染数十余轴,细思饱观,爽爽如游清凉境也。中有陈老莲《西园雅集图》一卷,方构至孤松盘桓处,时老莲已病笃,不克写完其图矣。……”画中心的石桌上,苏东坡端坐挥毫,桌上也是文玩杂陈,其中有一方类似太湖或是灵璧石的山子,呈L字造型,左高右低,透漏有加,底部木座若隐若现。这种底座应该是明代式样,宋代这种竖式立石还是盆供形式,可能当时是有所本的写实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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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稚柳《仿老莲居士笔手卷》局部
值得一提的是,常州博物馆陈列有已故常州籍海派画家谢稚柳捐赠的一些书画作品,包括30年代末临摹的陈洪绶这幅《西园雅集图卷》(题名为《仿老莲居士笔手卷》),其中的那方赏石山子及其木座描绘的颇为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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