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根据形象塑造和主题表达的需要选择了相应的台座类型,合理设计的第一步为台座的配制确定了正确的方向。

台座的基本类型是固定不变的,而同一类型台座具体样式的设计,将随不同奇石的具体条件和雅石形象、主题意韵的需要而变化。

有些雅石创作所选择的台座类型是合理的,所确定的表现角度也是准确的,但为什么会感觉形象不够突出,或者作品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台座与石体不协调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台座要么是大了,要么小了,或者是高了、低了……而台座的设计与制作,除了需要满足“合理性”的第一个基本要求, 还需满足台座与石体有机结合的第二个基本条件——协调性。石与座之间所存在的相关矛盾的“对立统一”,即为台座的“协调性”。当了解并协调了石、座之间的各种相关矛盾,则石、座和谐,象韵相生。

影响石、座协调性的矛盾有大小、厚薄、高低、繁简、正斜、藏露、向背、虚实、刚柔、巧拙、强弱和逆顺等,协调这些矛盾即为台座设计制作的基本法度——度大小、量厚薄、衡高低、夺繁简、取正斜、定藏露、明向背、灵虚实、辨刚柔、识巧拙、分强弱、知逆顺。

接续上文《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二)》。

九、辨刚柔

石有雄秀之分,座有刚柔之辨。座的刚柔,即台座设计制作的刚性或柔性与雅石姿韵相协调的矛盾关系。直刚曲柔,故方形台座多显刚强,随形台座多显柔顺。然而在以直线为主的方形线座、异形高台座中以及在以曲线为主的随形线座、雕花座、苏式座、图案座中,因线条的粗细、方圆、转折、顿挫、拙秀等因素的不同,仍有刚柔的区别。

刚柔韵味各不相同的雅石,配何台座,趣味各异。

对于景观而言,无论刚柔强弱,只要姿韵适合配方板形线座或随形线座,均可配之。一般而言,雄险景石配刚座,有棱有角,个性突出;而配以柔和的台座以求刚柔相济的同时,还需借助线脚组合以中和力量。秀气景石配刚座,虽更显景之柔美,却更需拿捏恰如其分的力量;若配以柔和的台座,秀气十足,更合柔之情理。

各类雅石配座是刚是柔,都有一定规律。通常情况下,圆顺、简洁、饱满、内敛的雅石,既可以直线刚座配之,也可以紧身柔座相配,但均以简洁为好;大开大合、张扬不羁的雅石,柔座或乏组织能力,故更宜以刚座配之。座之刚柔的选择虽与雅石形式、风格有关,但最终取决于雅石形象塑造与主题意韵表达的需要。

实作举例:

【例一】(刚石刚座)

本例大化彩玉石,既可视为剑峰平台景,因主要观赏面下部有内凹门洞,也可视为古堡建筑象形石或人文景观;因“剑峰”左右两侧均具仙道人物神韵,故亦可视为巧形人物象形石。如何立意由创作者定。本例作者综合各方面条件因素,视之为人文景观,命名《福音桥》,“剑峰”从而成为了通天接地的“桥梁”。

本例石体形态基本由块面直线构成,“剑峰”直指苍穹,刚性凸显无疑,配以方板线座,简洁爽利更具个性(实图1、2、3)。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例二】(刚石柔座)

本例大化彩玉石所选角度形态,以斜形勒线构成山形景观,有排山倒海之势,极具动感,作者名之《横空出世》。

所配随形线座简洁而柔和流畅,在体现山体变化灵动的同时,以适当的线脚组合强化了座的厚重与力量(实图4)。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下图也属“刚石柔座”的典型实例,彩陶石,平台景,层层旋转而上,右起左望,踏实稳重,配以椭圆白色瓷盘更好地体现了景石的刚强利索(实图5)。附带说明,景观石在以水盘演示时,水盘起到了座的作用。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例三】(柔石刚座)

本例大化彩玉石,长方石体,四角圆转,中上部深陷的横向勒槽将石体分为上下两部分,上绿下黄,温润如玉的顶面,中部弧形下凹,两端翘起,若视为睡塌了翠缎枕头,颇具经年岁月,综合这些极具特色的优秀条件,我们名之为《高枕无忧》。

石体“柔软”,台座采用方形传统设计,唇口饰以云纹衔接石体,过渡自然,也中和了方座的力量,既体现了枕之柔软,又在古色古香中保证了刚柔相济(实图6)。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例四】(刚柔相济)

本例为广西山石,奇洞玲珑,峰体峭拔,有武陵源御笔峰之神韵,故名《武陵御笔》。

石具阳刚之气,座以方板形线座配之,有构图之用,为破生硬呆板,板面上镂出曲水流觞之韵,色彩浪漫,抽象表达,写意味浓,刚柔相济(实图7、8)。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十、识巧拙

巧与拙,是对应雅石“灵巧”与“朴拙”的两种截然相反的台座设计与制作风格。

台座的巧,主要反映在三个方面:一是形式的巧,二是设计的巧,三是制作的巧。巧的形式,表现得精巧、秀外慧中、恰到好处;巧的设计,是对用以表现的角度形态准确把握与对艺术形象合理表现的台座巧妙构思方案;巧的制作,反映在工艺的娴熟、细腻、考究与精到。巧与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韵味,在设计制作中,巧中无拙,拙中有巧。

柔美秀气的雅石通常应以巧的台座形式进行表现,巧的设计与制作可以巧妙地表现各类雅石。如在苏式几座的唇口与纹饰的设计中,可在凹凸起伏的纹饰部上,以高高隆起的束腰头颈嵌托石基,轻巧托起石体,这种以触点有限的落身包嵌巧妙托举表现雅石的形式与方法,较之粗率地深埋石基的配座手段来得更为智慧与巧妙(图3-3-208A、B)。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拙是相对于巧而言的相反风格,因此并不是说不巧的就是拙,更非指那些没做好的拙劣设计与制作。这里所说的拙,是一种浑朴、稚拙而苍然的韵味。拙的台座不求精致与秀气,其线面形态表现得粗放、率性、斑驳而古朴,苍劲有力充满阳刚之气,岁月的痕迹记录着凝重的历史。古朴或刚强的图纹石、象形石、意象石比较适合设计配制拙味十足的台座(图3-3-209)。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实作举例:

【例一】(巧石巧座)

本例为广西来宾红水河水冲石,质坚壳润,色调老古,形似单峰骆驼,亦有幽幽鹿鸣之韵,作者目光落在引项举首和前腿的跪姿上,不为状形类物的具体物象所困,名之《跪乳》,意趣感人。

台座设计采用了苏式二级座,温婉秀气地将石托起,最为巧妙的是让石基中间连接部分悬空,仅托左右两脚,“跪”的意象变得形象,石体灵动,形象鲜明(实图9)。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例二】(秀石巧座)

本例为内蒙古紫色大滩玛瑙,所定石体角度为引吭高歌的小鸟形态,头颈、胸腹、背尾线条形象准确、流畅柔美,质色温雅可人,《清唱》的命名生动而恰到好处。

台座配以上小下大的四棱喇叭异形高台座,轻盈、精巧、灵秀,极尽所能地塑造形象、表现主题、漫溢清韵(实图10)。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例三】(雄石拙座)

本例为来宾纹石,上部几缕纹线勾出了狮子的头脸,整体形似蹲守的雄狮,雄壮而威武,主要观赏面的纹样若视为铜钱的“泉眼”,那它便是一个有钱的主儿,实力更为雄厚,作者名之为《守护神》。

台座设计制作成历经沧桑的方体异形座,拙味十足,石座一体。此座解决了长期以来存在的石、座脱节的问题,堪称经典范例(实图11)。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例四】(巧拙兼具)

本例为和田青花籽料雕件,质地细密温润,颜色黑白相间,水墨韵浓。作者根据玉料的形状、颜色、质地等特点,立意命名《夜游赤壁》。苏轼与友人泛舟江上,夜游赤壁,名士风流,流传千古。

因其台座确有新意可取,故本文选用此例。本例台座以锯木板凿槽,石置于右,左雕山子沟壑,既可蓄水,亦可流香,板面形似波纹的木纹巧用,可作枯山水。该座且巧且拙,韵味十足(实图12、13、14)。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十一、分强弱

石及雅石形象都是有重量感的物质,石在座上虽然实际很难压扁台座或使之弯曲变形,但我们可以根据需要,通过设计来表现石的重力作用在座上时,台座承受压力、支撑石体所处于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相互作用的微妙平衡之趣;雅石形象的重量感,与台座力量强弱间的协调关系亦同此理。

石及雅石形象与座之间相互作用的力量变化与平衡关系,即台座之于雅石的强弱矛盾关系。

台座相对于石体的强弱,与台座的方圆形式以及构成台座的线条粗细、多少和曲线的曲复度有关。通常而言,方座偏强,圆座偏弱;粗线偏强,细线偏弱;繁线偏强,简线偏弱。曲线曲复度的力量感,通常表现在台座束腰或外鼓弧度的大小上。台座束腰或外鼓的弧度有四种基本情形。

第一种情形,台座座形挺直无束腰、不外鼓,台座挺健端庄,重力似可忽略不计,无压力感,台座给人将石轻轻擎起的感觉,适合表现轻巧的雅石。

第二种情形,台座中部略微束腰或外鼓,有轻微的压力感,重力根本不是支力的对手,适合表现轻盈飘逸的雅石。然而无理而强硬的支力往往给人欺石的感觉。

第三种情形,台座中部适度束腰或外鼓,有明显的压力作用感,而向上撑起的弹力柔中带刚,重力与支力处于一种相互作用的平衡状态,给人和谐之感,适合表现有一定重量感的雅石。

第四种情形,台座中部束腰或外鼓弧度较大,台座似被重物强力下压,给人支力较弱、重力较强的感觉,适合表现重量感较强的雅石。

台座相对于石和雅石形象的强弱变化,可以表现它们之间相互作用的微妙情趣,如何选择运用,视所表现具体对象的强弱而定(图3-3-210A、B、C、D)。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十二、知逆顺

台座设计取势之于雅石作品而言,有顺势与逆势之别。顺应石势、意势要求,有利于形象塑造、主题表达的台座取势,即为“顺势”。反之则为“逆势”。台座之于雅石的逆与顺,是台座设计与制作中影响石、座协调性的根本矛盾,也是影响雅石形象顺势而立、雅石作品气脉流向顺畅表达与主题韵味明确表现的重要关系。因而,雅石势的逆与顺,既与石有关,也与座有关,还与意愿有关。可见,台座设计与制作必须了解和处理好“三个关系”:一是石势与气脉流向的关系,二是座势与气脉流向的关系,三是意势与气脉流向的关系。

雅石创作必须审石取势、以势达意。当我们确定了原石中用以表现的角度形态之后,石势也随之确定下来。石势,是用以表现的角度形态对应所塑艺术形象神往或对应所要表达意趣思想延伸的取势方向。因而我们所确定的角度形态的高低、正斜及其方向,是石势最直观的表现形态。

过去我们已经介绍了雅石中的势,包括了石势、座势、意势、相势与雅石的韵势。势又有动与静之分。石势有动静,座势有动静,意势有动静,三者与相势综合而成的雅石韵势自然也有动静之分。动势与静势,是势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形态,无论动势与静势,均宜顺忌逆。

动势,是方向明确而活力彰显的外向之势。

动势,从角度形态的高低、正斜及其走向判断,多由此及彼——由右而左(左势)或由左而右(右势),由低而高或由高而低。这是动势取势方向的一般表现形态。由右而左或由左而右的运动方向,表现出了向往的诉求。由低而高,是上升之势;由高而低,是下降之势。势的升降不可违背创作的意愿。动势的左、右、上、下与前、 中、后方向,除上、下方向有明确的升降之外,其他方向往往也蕴含着升降之势:无论右势左势,或伴随着由低而高或由高而低的取势方向;正势,正向取势向上;前势,俯身近人,或举首而起;后势,后倾仰视拒人。在雅石创作审石取势的过程中,根据意愿表达的不同需要,动势中无论左势、右势、前势、后势与正势,多有升降的取舍与表现;无论哪一个方向的动势,均有扬势与颓势之分:符合意愿表达的石之顺势为扬势,有违意愿表达的石之逆势为颓势。以上仅就石之角度形态而言,而扬势与颓势绝非石势所独有,雅石之势也有扬势与颓势之分,它不仅与石势有关,还与座势有很大的关系。故而,石势宜明,动势宜顺,力求平衡并与意势相协调,方可契合气脉流向。势的平衡,是对稳固势的发端与对势的顺畅传递的基本要求。

静势,是方向含蓄而活力内敛的内向之势。

静势, 从角度形态来看,没有明确的高低方向,似乎也没有动感与流程变化,但绝非没有明确的气脉流向,内敛的意念守中,即为静势的气脉流向。

势,有活势与死势之别。有人误以为静则为死,其实不然,对意愿而言,顺则为活,逆则为死。动势如此,静势亦然。

雅石势的表达,与台座取势的配合呼应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座势,是关乎形象塑造、主题表达的台座对应石势与意势的取势方向。

台座对于石体形态与雅石的艺术形象和主题, 具有稳定、 确立和表现的功能。台座的设计与制作,始终围绕雅石的艺术形象与主题助势推力,即所谓顺势。台座的顺势设计与制作,从“形势”上说,必须从雅石作品创作的具体情况出发,具有合理性并符合协调性之大小、厚薄、高低、繁简、正斜、藏露、向背、虚实、刚柔、巧拙及强弱等关系要求,方为顺应石势的顺势台座;反之则为逆势台座,如该大却小、该高却低、该厚却薄、该繁却简、该正却斜、该藏却露……反之亦然。从这个意义上看,石势的方向,决定座势的方向。因而,座势随石势而走是台座设计的基本要求之一。由此可见,座势的取向与定位,是一项具有综合性要求的具体创作,而为雅石气脉流向助势推力的台座设计,首先必须与石势和谐一致。座势与石势,合称“形势”。

雅石势的确立,不仅与石势、座势有关,最终必须顺应创作的表达意愿。创作的意愿影响着雅石势的选择与方向的确定,这种情感表达的意愿诉求方向,即为创作的“意势”。综上所述,雅石势的方向由“三个方向”构成:一是石的方向,二是座的方向,三是意愿的方向。三者合一,决定了雅石势的方向,亦即雅石的气脉流向。雅石的气脉流向亦称“韵势”“顺者昌,逆者亡。”原句虽具贬意,于此却入骨三分。

实作举例:

【例一】

本例为来宾红水河早期水冲石胆石,俗称来宾石胆。该石结构大体由两个交接柱状石体构成。上部接点宛如金属焊点。下部连接部分的右端接点亦如焊点,左端孤形拉弯,该连接部分的上面凹凸形态与上部柱状石体吻合,下面凹凸形态与下部柱状石体吻合,直观判断该石原为两柱一体粘连,在热岩冷却的运动过程中被拉开而成形。这是一件典型而难得一见的“热岩冷却运动过程”的标本石。

该石质坚皮老,色泽古旧,所选定的石体角度形态如展翅的铜塑,作者名之为《展》,既留下大片想像空间,又展示出强大的视觉与内心的冲击力。

鉴于所定角度形态明确的左向方向性与力量感,台座设计也顺势而为,既舒展了雅石的姿态、稳定了石体,又石座一体地塑造了形象,和谐地表现了主题(实图15、16、17)。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例二】

本例为广西山石,产自土中,没有自然氧化的黑皮,却有着浓郁的出土古韵。此枚石头在石堆里随手捡到,可谓廉价,却是本人购藏的数百枚山石中最喜欢的一件。

所选定的石体角度形态翩翩起舞,婀娜多姿,有人建议名为《天使》,而我更喜欢《倾国倾城》。

台座以应景残垣砖墙座相配,有历史震撼力,中上部束腰与石体线条构成两条反向S形曲线,总体走势由左向右,默契配合推升石体动态,柔中带刚,刚中蕴柔,一改单向表达的简单直白(实图18)。

​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本文节选自《石道——人文雅石基础教程》一书,张卫著,2014年广西美术出版社出版,近作增减修订,以飨读者)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汇石融通):​张卫:配座法度十二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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