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激活石头”的关键在“形变”〈二〉

【题记】玩石是怎么一回事？玩石是解读石头吗？石头里有什么需要我们去解读？玩石的本质是什么？其实，石头除了“原形”什么也没有，所有解读出来的“东西”都来自于我们的内心，只是某颗石头的“样子”刚好可以用来表达我们想表达的“东西”——玩石的本质，就是用石说话，就是以“形”表“意”，就是以石言情、言趣与明志。玩石，需要心里有东西，如果一个玩石者内存不足又不及时升级，百分之百玩不好石头。情、趣、志格调的高低及其与石结合的和谐性，决定了创作的成功与否及其作品的价值。那么，我们以“形”表“意”、“用石说话”，所用之“形”是否仅仅是石的“原形”？如果不是，又是哪一个“形”，是被“激活”后的“艺术形象”？“艺术形象”是如何塑造出来的？“艺术形象”与“原石形态”有什么区别？“原形”→“艺术形象”又经历了怎样的“形变”过程？没有弄懂玩石“形变”的机制原理，即便得到了好石头，也是停留在优质资源的拥有上。没有弄懂玩石“形变”机制原理的“理论”，基本也就是一篇“雄文”。（续前文《“激活石头”的关键在“形变”〈一〉》）

二、“意象形态”的萌生

雅石艺术创作，“形” 的变化始于由自然因素所构成的原石形态，并且需要经历三个新的发展阶段，每一个阶段的“形”，均有其特殊的存在形式和不同的产生过程。第一阶段的“形”——“ 角度形态”是经人从原石形态中，审石取势确定下来而客观存在的定格形态。第二阶段的“形”——“ 意象形态”，是在确定角度形态的过程中产生的。

1、“角度形态”与“意象元素”成亲的结果

原石的形态，是能激发人的创作冲动的原始物质因素，尤其是奇变多彩的原石形态，更能引起人的关注。其丰富的变化为雅石艺术创作提供了可资利用的更多的可能性。在雅石艺术创作对“原石形态”进行全方位地审度、分析、取势从而确定“角度形态”的过程中，人处于主动地位，石处于被动地位，石在不断地被转动时各种不同角度的自然形态不断地呈现出来。各个角度的原石形态，随时都可能与我们心中储存的某些“意象元素”碰撞胶合，一旦石中某一特定角度的原石形态与心中的某些“意象元素”产生某种联系，我们不仅物色到了“角度形态”，而塑造艺术形象的另一种表现形式——“意象形态” 也随之形成。

“角度形态”是“意象形态”产生的物质基础。 “意象形态”是对应“角度形态”的作者头脑中的“意象元素”的形象外化。因而这一阶段的“形” ，是原石某一“角度形态”与“意象元素”结合所形成的艺术雏形，是“角度形态”与“意象元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2、“意象元素”是这个东西

意象元素， 是人在长期的生存过程中对事物的感知、 生活的体验和经验的总结所积累的审美性素材。“意象元素” 在人们的头脑中常常以不确定的形式游走，它可以随时附着于某一特定的与之对应的物质形态之上，因意象形态的外化作用而得以形象地表现出来。

3、雅石中共存的“两种表现形式”

在雅石艺术作品中，我们通常所看到的“角度形态”不是“艺术形象”，当我们觉得它“像”时，是对具有共同体验认知的作者用以表现的“意象形态”的认可，从而我们惊奇地发现，在同一雅石作品中同时存在两种互补的表现形式：一是纯粹的物质表现形式——角度形态， 二是由角度形态与意象元素结合形成的精神的表现形式——意象形态。 当这两种表现形态完美地相互作用时，便能塑造出生动感人的艺术形象。因而，雅石艺术形象形象与否，生动与否，不仅与“角度形态”的肖形程度、承载能力有关，还与“意象形态”的思想性、真实性、健康性、趣味性和生动性有关，更与“角度形态”与“意象形态”相互作用的合理性、和谐性、艺术性和完美性有关。

在审度原石取势立意时，由于各人的阅历、趣好不同，你的体验认知是这样的，他的体验认知是那样的，各自便会选择不同的角度形态，即便选择了同一角度形态也可能产生不同的“意象形态”。因而“意象形态”是可塑的、发展的，它具有因人因时而异的意象性和可塑性。

三、“赋情姿态” 的塑造

在人的主观意识作用下，“意象形态”在“角度形态”的确定过程中萌生了，从而为雅石的表现准备了“物质”和“精神”两种相互关照的表现条件，当“物质表现形式”与“精神表现形式”牵手共同服务于我们由此形成并需要表达的思想情感——“主题”时，“形”的变化进入了第三个发展阶段，富有情趣的“姿态”诞生了。这就是“赋情姿态”。

“赋情姿态”即为“艺术形象”。

如前所述，当我们从原石中确定了“角度形态”，由此萌生了积极的“意象形态”，具备了能够塑造“艺术形象”并艺术性地表达情感的双重有机的表现形式这三个必要条件之后，雅石形象生动的“艺术形象”就产生了。那么，这三个条件是如何链接起来并形成“艺术形象”的呢?

在从原石形态中审度、选择和确定“角度形态”时，最朴素的想法是看一个一个的自然角度形态“像”个什么东西，有什么感觉，于是头脑中的“意象元素”也一个个自觉地呈现出来尝试与之对应，因而确定下来的“角度形态” 或在一定程度上形似某物，并具有承载和传递某些意趣信息的功能条件，“意象元素”从而捕获到了相应的载体。

“意象元素”或为某种物象形态，或是某种意趣信息。“角度形态” 与“意象元素”的对应，是“形”与“意”的链接，所萌生的“意象形态”携着“意象元素”所包含的观念意识和审美情趣，又对接了“角度形态”的物态影像，最终升华出服务主题、传情达意的“赋情姿态”。

“赋情姿态”是可视、可感的情感物化形象，它的形成由观念意识和审美情趣贯穿始终。确立和表达主题是塑造“赋情姿态”的原动力，在主题表达的过程中，“赋情姿态” 肩负着重要的使命。

“赋情姿态”即为“艺术形象”，是有思想情感和人格魅力的形象。雅石创作所塑造的“艺术形象”被赋予了主动的情感表达功能。

我们可以再次肯定地说，原石本身没有思想情感，成为艺术品后，作为“艺术形象”物质载体的“角度形态”也依然不具有思想和情感，因为承载人的思想情感的是雅石作品中的“艺术形象”，而不是用以创作的原石，也不是用以表现的“角度形态”。由此可见，原石“角度形态”是雅石“艺术形象”的物质载体，“艺术形象”承载着雅石作品的主题与情感。

四、“形”与“姿”的区别与升华

综上所述，从“原石”变为“雅石艺术品”，其形态变化经历的四个不同发展过程：静止——运动——定格——表达，对应着：物质存在——意象萌生——主观赋情——客观表达。因而经过创作的雅石艺术品的“形”，从而具备了“原石的客观自然形态”和“创作者的主观意象形态”双重的表现功能，再也不是原始静止的纯粹自然形态。可见未经创作的石的“形”具有完全纯粹的客观自然性。经过创作的艺术品的“形”因人的智慧参与和情感寄托而富情感色彩，这个“形”，如果用“姿”来形容，可能会更为准确和生动。

“形”与“姿”是有区别的。“形”， 有活的也有死的，而“姿”却是活的，有表情的，甚至还是生动的。“形” 侧重于物象形态的描述，“姿” 侧重于情感意识的表达。虽然“姿”中有“形”，却不是原始状态无情感意识的“形”，而是正在表现创作者的审美取向和情感的形态，是表现所塑造的形象情感活动过程中的动态定格，因而是具有创作者浓郁的情感色彩及对表现对象生命重塑的造型。“姿态”与“形态”，毕竟有“生”与“死”的区别。姿态不仅由人而造，而且每种姿势均有与其对应的心理活动与情感表达：石头横下来，就卧了；竖起来，就站了；斜起来，就要动了。由“形”变“姿”的“造型”过程，让雅石艺术创作从对具体原石形态的关注上升到了对雅石人文精神的凸显。

过去人们常把原生的“原石形态”称作“奇石造型”。我们知道，“造型” 一词包含了参与性与主动性，而主观能动性的发挥，只有人而非物。奇石（原石）没有头脑也没有七情六欲，是不可能发挥出主观能动性来的，它只是被动的被人选择和运用。因而，“造型”的目的是塑造姿态，当经过主动创作塑造出“造型”时，这个“造型”便是雅石作品的“赋情姿态”而非“原石形态”，亦非“角度形态”，故“奇石造型”一说实为不妥， 应称之为“雅石造型”。

五、”形、色、质”与“姿、色、质”的本质区别

由“姿”可以想到“色”。通常所说的石的色，指的是原石原生的物理视觉色彩，而与“姿”协调的“色”，表现出来的却是一种鲜活的“风采”。相对物理视觉色彩而言，“风采” 却是风情万种并极具个性的美“色”，是情感的流露，是意韵的表达。所谓“姿色”，一方面指的是优美的姿态，另一方面指的是动人的风韵，二者合一，最终表现出人所创造的品质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气质、品质和境界？原石形态的“形色”可以悦目，赋情姿态的“姿色”可以感人。可见，姿态、风采和品质，虽然建立在原石形、色、质等自然因素的物质条件之上，却非石以内的东西，是经创作所塑造的形象所表现出来的韵味与品质，此所谓源于自然而高于自然。于是，对原来常言道的“形、色、质”就强烈地感到了它的原始初级性。

对于雅石的创作与欣赏，究竟应该关注什么，仅仅是关注石头的原生形状、颜色和质地吗？还是要更多地关注其所表现的姿态、风采和品质呢?

角度形态、意象形态和赋情姿态是雅石中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三种不同形态。“角度形态”是“意象形态”萌生的物质基础，“意象形态”是“赋情姿态”的精神条件，“赋情姿态”是运用“角度形态”和“意象形态”对某种思想、情感、意趣的综合反映。从“角度形态”到“意象形态”再到“赋情姿态”的雅石艺术创作过程，充分地体现了其特殊的艺术表现的形式法则与美的普遍规律的巧妙结合。至此，雅石艺术作品的形，就不完全是纯粹天然的了。（完）

（作者注：本文节选自广西美术出版社2014年出版的《石道》一书，有删改）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汇石融通）：张卫：“激活石头”的关键在“形变”〈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