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森布鲁姆的“文人石”收藏

“始北山房•顽石斋”展示的一方罗森布鲁姆所藏栖霞石

前不久在上海沪太路奇石市场“始北山房·顽石斋”新馆开张之际，沪上知名古石收藏家——也是馆主杜海鸥拿出了自己收藏多年的二十多方古石集中展示，让石友们眼前一亮。其中，有一方并非是古石，而是近二十年问世的江苏栖霞石，虽然年份没有，但出处不凡，它是美国已故著名中国“文人石”收藏家理查德·罗森布鲁姆（RichardRosenblum）的遗爱，曾经收录于1997年哈佛大学美术博物馆出版的《Worlds  Within  Worlds》（《世界中的世界》）一书之中，也是图录中的最后一方赏石。这方带峰穴的赏石造型颇为奇崛，也是早年从上海流出去的栖霞石精品，后来由杜海鸥从海外拍得，也算是楚弓楚得了。

说起罗森布鲁姆，他的藏石和著作曾经影响了西方乃至中国的艺术圈和赏石界，堪称西方最有影响的中国“文人石”（Scholars’ Rocks）收藏家。记得2005年春上海创刊中英文对照的《环球赏石盆景》杂志（国际盆景协会（BCI）的中文版会刊），为了体现“国际视野·中国特色”的办刊主旨，我撰写了一篇《美国雕塑艺术家罗森布鲁姆和他的中国“文人石”收藏》文章着力推介，至今引用甚广。当时我还约请旅居美国的著名华裔藏石家，也是罗森布鲁姆的生前好友胡可敏女士撰写了《怀念罗森布鲁姆》一文。

2005年春《环球赏石盆景》创刊号内文

2009年9月纽约佳士得秋拍会中国古董艺术品专场，曾经推出罗森布鲁姆所藏的一组“文人石”。这是预展现场（邱家和摄）

罗森布鲁姆所藏“康熙（新）黑灵璧石山形香炉”，2009年在美国纽约佳士得秋拍会以2.25万美元落槌

罗森布鲁姆和他的藏石

说起来，罗森布鲁姆和胡可敏相识还有一段故事。有一次罗森布鲁姆与几个哈佛大学的学者在波士顿一家中国饭店吃饭并一起讨论供石。饭店老板正好是胡可敏的朋友，罗森布鲁姆提到在上海拜访过藏石家胡兆康（胡可敏的父亲），想要胡兆康转让几方藏石，但因为胡兆康当时已经决定将供石收藏捐赠给上海古漪园顽石斋（至今犹存），所以没有遂愿。因此，胡可敏与罗森布鲁姆联系上了。胡可敏女士与罗森布鲁姆同住在波士顿，而且离得不远，开车只要5分钟，所以常常会联系、探讨藏石、赏石心得。据介绍，罗森布鲁姆对石形颇有研究，他对灵璧石情有独钟，不但自己能配石座，而且能调配石座，石座经他的调配，形象大有改观。胡可敏女士回忆道，罗森布鲁姆是一位很有气质和个性的艺术家。当他看到一方他喜爱的石头时，他的眼睛会发亮，声调马上会柔和下来，抱着石头，摇着头说“这是我的宝贝”（this is my boby）。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激情溢于言表。在他身上，艺术家的敏锐与收藏家的激情充分地、有机地结合起来了。

上海古漪园顽石斋外景

上海古漪园顽石斋内景

罗森布鲁姆对于“文人石”的兴趣，始于1970年他的雕塑朋友Richard Miller访华回美，带回一张苏州留园太湖石冠云峰的照片，他看了以后，被冠云峰特有的气势和形象深深地吸引。这张照片改变了他的下半生，从此开始了奔波世界各地的供石收藏之旅。1993年，罗森布鲁姆曾携女儿首次来到上海，随经纪人李某观瞻了包括原上海市委书记王一平所藏的清代崂山绿石“小方壶”（石上有“扬州八怪”之一的高凤翰的刻款，底座有现代书画家吴湖帆的题刻，吴湖帆并为此作画描摹，原为现代著名书画收藏家钱镜塘收藏）、奇石收藏家胡兆康的古灵璧石“岱岳”等名石，“小方壶”石照也由此而出现在《Worlds  Within  Worlds》一书之中。据说当时罗森布鲁姆对“小方壶”石和画非常喜欢，甚至要行跪拜礼，无奈藏家不愿割爱。后来王一平将此石、画以及其他书画藏品捐赠给了上海博物馆，一直到去年末，上海博物馆举办“吴湖帆书画鉴藏特展”，这方古石和画才首度面世。

上海博物馆举办“吴湖帆书画鉴藏特展”所展示的清代崂山绿石“小方壶”及画

1996年3月，罗森布鲁姆在纽约亚洲协会举办了中国雅石展（12月又在凤凰城美术馆巡展）。1997年5月，又在哈佛大学美术博物馆展出，并出版了有关中国“文人石”收藏的研究专著《Worlds Within Worlds》一书。书中除了收录了他的藏石精品图照之外，还邀集了有关学者专家就中国古代赏石的源流、演变、底座、成份、加工、欣赏等专题作了较为翔实的研析，代表了当代西方学界将中国古代赏石作为艺术并从美学欣赏以及地质研究的角度所作的最高研究水平，其中不乏突破性和启发性的论点，引起了圈内外的极大震动，从而奠定了中国古典赏石的世界地位。（近年香港出版有中文版，唯翻译似乎功力欠缺一些）尤其是编者罗伯特·莫瑞所撰写的《中国文人石概论》一文（Robert D. Mowry：“‘Chinese  Scholars’ Rocks: An  Overview”），首次提出了一些重要的、具有突破性的观点：“中国‘文人石’可与当代西方抽象艺术相提并论”，“中国文人画和‘文人石’在形式和主题方面具有通用语言，正如它们透射出类似的美学、理论和哲学追求。”，“文人石最有力地揭示出中国人在后来朝代中对雕刻造型的鉴赏是高深复杂的，毫不逊色于世界其他国家。这一认识应该让一度被广泛接受的看法休矣，即中国自唐代之后、或者除佛教寺庙之外，没有像样的雕塑作品问世。”

《Art of the Natural  World》（《自然界的艺术》）书影

罗森布鲁姆则认为：“（文人石）很像现代抽象的雕塑。我曾经想，现代百科全书式的图书馆和现代艺术中心曾努力接纳和包容一切艺术，为什么这些图书馆和艺术中心如此彻底地和无法解释地将奇石拒之门外？”在他看来，西方雕塑艺术都是从外形轮廓的变化来创造有限的物象，而中国“文人石”的生命是从内在生成。比如漏透的太湖石是洞中有洞，让人感觉到天地之中有天地，在有限中创造出无限的空间，《Worlds Within Worlds》书名便由此而来。他的雕塑艺术创作也从中受到了很大的启发。后来，他还将收集的包括许多以奇石和大自然为表现题材的古代雕刻艺术品编成《Art  of  Natural  World》（《自然界的艺术》）。

《Worlds  Within  Worlds》（《世界中的世界》）书影

当然，毕竟由于文化背景的差异和隔阂，罗森布鲁姆及其研究学者对于古代赏石断代的分析硬伤不少，《Worlds Within Worlds》收录的80组赏石图录之中，有不少的所谓古代赏石为当代人作伪。这些藏石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亮相以后更是引发争议。

大都会博物馆明轩冷泉亭（吴雨洁摄）

晚明至清初五彩灵璧石，应该是太湖石类（吴雨洁摄）

断代为康熙年间的香炉形灵璧石山子，曾经收录《奇石赏玩》一书封面（吴雨洁摄）

2000年2月，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中国馆“明轩”举办了一个名为“文人赏石：庭园、书斋与绘画”特展，由中国书画部何慕文策展，旨在探索山水画、庭园建筑和怪石欣赏之间的发展演变与内在联系，从馆藏以及美国公私藏家搜集了从宋代至近现代有关奇石题材的中国画近90件，其中包括明代文征明的《拙政园》、吴彬的《岩壑奇姿图》、蓝瑛的《红友图》，清代任颐的《赏石高士》扇面等，同时亮相的30多方中国古典赏石，全部出自罗森布鲁姆所藏。不幸的是，就在展览期间（4月），这位收藏家因病溘然长逝，享年仅61岁。但他生前慨允捐赠给大都会博物馆的15方藏石，至今无恙，其中明轩冷泉亭（仿苏州网师园殿春簃布局）中就按照原样也置放了一方罗森布鲁姆捐赠的英石。台湾著名鉴赏收藏家黄玄龙（翦凇阁主人）当年曾亲自观摩过这个特展，从中发现了一些石种和断代问题。如一方现代拱桥状甘肃祁连石，应为清代灵璧石；一方晚明至清初五彩灵璧石，应该是太湖石类，年份也不到，底座比例不和谐；一方18-19世纪清代Y型灵璧石，年份有疑，底座新作；一方晚明至清初弯曲带空洞状白太湖石（《Worlds Within Worlds》封面），底座雕工粗糙，年份很浅。这些不少做旧的石头是从上海流出去的，有的笔者曾经上过手，如一方断代为康熙年间的香炉形灵璧石山子，曾经收录于笔者编的《奇石赏玩》一书封面（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4年5月版），其实并没有年份。罗森布鲁姆到了晚年也开始醒悟过来，他甚至发现一些“古石”的做旧和作伪系同出一人。

罗森布鲁姆去世后，这几年他的藏石在海外拍卖市场时或出现，也成为了一个品牌，总体来说成交不菲。2014年香港苏富比春拍会 “聚——当代文人艺术”专场有几件是罗森布鲁姆的藏石，悉数成交，如清·英石供（高71cm）估价120-150港元，成交价184万港元；清·灵璧赏石（高89.5cm），估价80-120万港元，成交价为100万港元。2015年4月香港苏富比春拍会“奇──当代文人艺术”专场，同样是出自罗森布鲁姆收藏的清·白灵璧石供以50万港元成交，清·石化木供以37.5万港元成交。

罗森布鲁姆藏现代灵璧石 “站立凤凰”

罗森布鲁姆藏石经典之一清代灵璧石“坐虎”（高琦摄）

罗森布鲁姆所藏的清代菊花石（邱家和摄）

始发于微信公众号：石界

作者：俞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