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玩一词,最迟不会晚于宋代出现,大体是指书画、金石、古器、盆景等清雅供赏的东西。其中,怪石也是重要一项。这在南宋宗室赵希鹄的文房宝典《洞天清禄集》中有明确指出。
古代根艺亦是案头雅物
拨云轩藏清代铜山子
怪石与其他各类人为艺术大异其趣,是完全不受人的意志所控制的产物,苏东坡在《怪石供》中称:“夫天机之动,忽焉而成,而人真以为巧也。”欧阳修也有“万象皆从石中出”之诗句。大体来说,古代主流赏石不脱离砚山和山子这两类样式。但是,其中的千变万化又何尝能够穷尽呢。
明末清初青州石砚山(拨云轩藏)
清代英石山子(拨云轩藏)
《清玩:石上眠云》新书,秉持原来《文人空间》的传统特色,视野更开阔,案例更生动,见解更多元,在发掘古典赏石和文人情怀上可谓殚精竭虑,与古为新。比如,此书编者提出的“南北赏石新观念”,便是一个很好的话题。
《清玩:石上眠云》书影
《清玩:石上眠云》书影
《清玩:石上眠云》书影
原来古典赏石之底座样式,都是以苏作为正统。此次编者在京城藏家拨云轩的赏石藏品中,发掘出的一批鲁作底座赏石,形成了鲜明对比。笔者曾经观摩过这批赏石,无论其底座样式或是赏石主体,与传统苏作赏石迥然不同。鲁作赏石虽然当时主要流行于齐鲁地区,但也有极强的渗透性。两者相比,好比是南船北马,南秀北雄,意味有所不同。这就提出了一个有意思的话题:就像国画中的“南北宗”一样,历史上赏石是否存在过南北两种不同风格?
山东淄博蒲松龄纪念馆内景
其实,元代《渔阳公石谱》(辑之于陶宗仪《说郛》卷十六。作者佚名,据笔者考证,当为书法家鲜于枢。该书也是首次提到米芾的“相石法”)中已经指出过赏石的地域风格差异:“大概北人贵湖石,南人重灵璧,为远物也。今车书混一,宜以湖石为第一,山石次之。”其中提到,北方人喜欢太湖石(石产南方),南方人喜好灵璧石(石产北方),似乎是因为地远难得弥足宝贵。至于当时(元代)天下一统之后,应该以太湖石为第一,灵璧石其次(山石,当指灵璧石)。也就是说,在元代之前,南方赏石偏爱灵璧石,北方赏石偏好太湖石。所谓南人,当指以江南地区为代表的,包括游寓于此的文人士子。传为南宋临安(今杭州)市贾所编《百宝总珍集》,其中一则“灵璧石”明确提到:“此物文官多爱。”
瘦皱漏透的古典赏石,与透风漏月的古代建筑相得益彰
元代文人孔克齐避居四明(今浙江宁波)所作的笔记《静斋至正直记》,也有“灵璧石”一目,强调“灵璧石最为美玩,或小而奇峰列壑,可置几玩者尤好。”这应该是首次明确将灵璧石称作石玩之首(南宋杜绾《云林石谱》虽然将灵璧石置于第一,但并未强调其为诸石种之首。一直到明末文震亨《长物志》明确指出:“石以灵璧为上,英石次之。”)
清代英石组合“拜石”(拨云轩藏)
由上可见,虽然历史上南北赏石确实曾经有所不同,包括渔阳公(鲜于枢)曾经想让太湖石居于至尊地位,但最终其实还是灵璧石确立其正统地位,这个时间节点应该是在元代。
魏晋以降,直至明清,经济最富庶、人文最荟萃,最讲究生活美学的,历来以江南为代表和正统。无论是南宋杜绾《云林石谱》、赵希鹄《洞天清禄集》,还是元代《渔阳公石谱》、孔克齐《静斋至正直记》,明代林有麟《素园石谱》、文震亨《长物志》等有关赏石著述,都是诞生于江南,作者的经历、游历都与江南有关。所以,灵璧石虽然产自北方,却早已被烙上江南文化的印记。
无锡寄畅园八音涧
从石种来看,鲁作赏石多以山东地区所产的青州石(淄博文石)、崂山石等为主,少见所谓的“四大名石”。不过,古代青州石的质色结构,与灵璧石、英石比较相似,有的不加细辨还真无法区分;崂山石则区别甚大,其质地属于蛇纹玉或是鲍纹玉(当地俗称海底玉),质胜于玉,相对来说,其造型结构罕见瘦皱漏透之态,多有雄浑厚重之姿,类似“泰山岩岩”(《诗经·鲁颂·閟宫》)之状,在古典赏石之中是个“另类”。从历史传承下来的古石来看,崂山绿石多是鲁作底座。鲁作底座基本上不事雕饰,但也不同于苏作中的明式底座,其样式比较接近园林中的石供桌案,或者说是供桌的“浓缩版”,材质以北方所产的柏木、榆木最为多见,线条简单,足部也变化不大,简约大气,朴实敦厚,辨识度很高。
拨云轩所藏清代崂山绿石
其实,以鲁作赏石(崂山石)为代表,这类奇石很可能并不仅仅是用来玩的,而是用于供的(有的鲁作底座为“三面工”,一面靠墙的无工,这尤为说明问题),类似“泰山石敢当”之做法(主要在室外),更多地带有象征意味。如果说,历史上确实存在过北派赏石的话;如果说,鲁作赏石是北派赏石的代表的话,那么,它的要义并不在于奇巧悦人,而是敬天悯人。这可能更接近于赏石的原始意义,那就是——居无石不安。
居无石不安
斋无石不雅
(文中插图选自《清玩:石上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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