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相印——中国印文化大展”内景之一
正在上海韩天衡美术馆举行的“心心相印——中国印文化大展”,是历代玺印与篆刻艺术的一次盛会。
“心心相印——中国印文化大展”内景之一
“心心相印——中国印文化大展”内景之一
“心心相印——中国印文化大展”内景之一
此次由上海韩天衡美术馆、上海韩天衡文化艺术基金会主办的大展,荟萃了历代玺印与明清以来名家篆刻作品、明清以来重要印谱,以及以“四大国石”为主的各类印材,展品总数560件(套),其中有七成藏品为首次公开展出,西泠印社慨然借展古印章、古印谱多达50件(套),不乏难得一见的珍品、孤品,也是对于中国印文化历史的一次完整梳理和巡礼。
明代顾从德辑《顾氏集古印谱》
比如,据此次大展的总策划、著名书画篆刻家韩天衡介绍,此次大展展出的历代珍贵古印谱就有150余部,包括三部明代稀见古玺印原钤印谱:《顾氏集古印谱》、《范氏集古印谱》、《松谈阁印史》。
《顾氏集古印谱》一函四册,为隆庆六年(1572年)顾从德所藏钤印,是存世最早的一部古玺印汇录,收录的印章绝大部分都是汉印,也有少量战国和魏晋等印玺,极为罕见。
如上海博物馆之中国历代印章馆,是目前国内外第一个专题陈列玺印篆刻的艺术馆,380平方米展馆展出玺印篆刻500余件,但是却没有一册古代印谱,所谓有印无文,也是一大遗憾,也说明古印谱存世之少、搜集之不易。
明代张灏集辑《承清馆印谱》续集
我注意到,明代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张灏集辑《承清馆印谱》,汇辑文彭、何震、苏宣、李流芳等二十二位印人印作,这也是明代首部汇辑诸家印作的印谱。
其中收录的名家钤印(几乎全部为白文)以及铭文之外,还注明了材质,包括金、银、铜、玉、玛瑙、水晶、宝石、琥珀、石等,其中石印占了绝大多数,文三桥(彭)所篆之印全部为石印。
明代张灏辑《承清馆印谱》
古代印章最早以金、银、铜、玉等材质而治,唯有石印在明代异军突起。至于明代石印究竟是哪种材质,值得一辨。
明代文彭“琴罢倚松玩鹤”及其边款
从“心心相印——中国印文化大展”来看,参展的明代印石多为青田石。如文彭的“琴罢倚松玩鹤”作于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时年文彭为50岁。这是文彭存世少见的刻印之一,如丁仁等1937年编《丁丑劫余印存》就有著录。
明代文彭“琴罢倚松玩鹤”印面
印章为青田石质,色泽青黄,类似封门青,朱文印面的边栏已经有残损,但是章法聚而不散,刀法稳健圆活,体现了平正静穆、典雅秀润的韵味。
边款以行书入印,双刀镌刻,十分雅致:“余与荆川先生善,先生别业有古松一株,畜二鹤于内。公余之暇,每与余啸傲其间,抚琴玩鹤,洵可乐也。余既感先生之意,因检匣中旧石,篆其事于上,以赠先生,庶境与石而俱传也。时嘉靖丁未秋,三桥彭识于松鹤斋中。”
此章印文采用诗句,诗情画意,十分雅驯,也是存世明代印章中所见最早,应属创举,在篆刻史上有标志性意义,当时以及后世效仿者甚众,成为闲章内容的一种重要形式,从张灏集辑《承清馆印谱》中可以窥见一斑。
明代何震“芳草王孙”
明代何震“芳草王孙”印面
明代与文彭并称“文何”的篆刻家何震,首创“刀笔兼得”的冲刀刻印及切刀刻款技法。此次展出的有他的一方石印“芳草王孙”,也是青田石质,貌似封门青。
文彭(号三桥,别号三桥居士)作为著名书画家文征明之长子,又是国子监博士,书法出众,身份显赫,在文人篆刻史上具有开山鼻祖的地位,他开创了篆刻史上第一个流派——吴门派(又称”三桥派”),从此以后开枝散叶,传人不绝。
一方面,他发现了青田石(灯光冻石)可以用来治印。以前治印材质以铜、玉、牙等为主,元代书画家王冕开始用花乳石篆印,被视为开创了文人治印的风尚。
苏州沧浪亭清代刻碑”五百名贤像赞”之文彭画像,赞辞云:“寿承雅尚,聿绍前脩。娱情篆刻,铁画银钩。”
只是这花乳石究竟何物,产自何地,也是众说纷纭,并无定论,说明当时还没有成为通行的做法。到了明代弘治年间,文彭发现了青田石(灯光冻)为治印佳材,用来刻印,而且刻印内容从原来的名氏斋号扩大至诗文佳句,此端一开,具有划时代意义。
从此,石材(叶蜡石)成为治印的最主要材质,文人雅士纷纷参与篆刻,并呈现出各种代表性人物及其流派,使得篆刻艺术登上大雅之堂。这个时间节点,应该集中在万历年间。
青田封门灯光冻方章
如万历年间著名鉴赏家屠隆《文具雅编·印章》称:“青田石中有整洁如玉,照之灿若灯辉,谓之灯光石。今顿踊贵,价重于玉,盖取其质雅易刻,而笔意得尽也。”可见在当时,以青田石为代表的印材,成为了印章选材的上乘和主流。
此外,吴江周应愿著《印说》一书,明确提出:“文也、诗也、书也、画也,与印一也。”(《印说》十九“游艺”)首次把印章(石)与诗文书画相提并论,成为了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
原来印章基本保持着实用为主的基本功用,并不足以称其为一门独立的艺术。其主要原因还是受限于材质,当时的印章以凿铜刻玉为主,多出自工匠之手,文人无法直接参与,最多只是书篆——也就是说,篆与刻是分开来的。
宋代“石颠”米芾是首位有记载的自篆自刻的文人,也被人认为是印学家的始祖。
但在当时,并没有成为风气,而且其印材属于何物不详,可能当时人们还没有意识到,石材也可以用来篆印,因为其硬度远低于铜、玉(印石莫氏硬度为2.5左右,玉的硬度在6.5左右),所以容易受损,难以久远保存。
印石的出现和使用,是文人篆刻艺术诞生的基础。因为印石硬度比较适中,柔而易攻,从此,篆与刻从原来的两分转为一体,文人雅士——而不是工匠——成为篆刻的真正主人。
明代文彭“七十二峰深处”
比如,文彭另外一方名印“七十二峰深处”(上海博物馆藏),是一方象牙印章,朱文篆刻,字体端庄疏朗,线条细劲秀雅,顾盼生姿,灵动逸致。
明代文彭“七十二峰深处”印款
此印出土于抗战期间,为浙江收藏家高时敷所获,因为土沁原因印面龟裂严重,印文四周有所残损,但虽残犹美,极富意趣。
象牙虽然硬度稍高于印石,但结构致密,韧而滑刀,非一般篆刻家所能染指。据记载,文彭原来的牙印多亲自落墨,刻工主要有南京李文甫和吴县鲍天成,这方牙印很可能是李文甫所刻,也是书家和工匠的完美结合。
清代邓石如“江流有声断岸千尺”
印石有别于玉石和奇石,除了讲究实用易攻之外,还特别注重观赏价值,包括色泽和纹理。此次大展有一方清代皖派的开宗人物邓石如的代表作“江流有声断岸千尺”,青田石质,朱文印面,印文既刚健劲挺,又圆转灵动,疏可走马,密不容针,疏密对比和对角呼应极为妥帖。
清代邓石如“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印面之一
清代邓石如“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印面之二
清代邓石如“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印款
该印顶端有龙饰云纹,刻有三面边款,文字上方以边对齐,下方则根据印面纹理随形刻制,若悬崖壁刻,别具巧思。
边款以行草书刻就,也是一篇很有韵味的小品文,别有故事:“一顽石耳。癸卯菊月客京口,寓楼无事,秋意淑怀,乃命童子置火具,安斯石于洪炉。顷之石出,幻如赤壁之图,恍若见苏髯先生泛于苍茫烟水间。噫,化工之巧也如斯夫!兰泉居士吾友也,节《赤壁赋》八字篆于石赠之。邓琰又记,图之石壁如此云。”该印是时年40岁的邓石如于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秋天,在客居镇江时赠送给当地友人毕梦熊(字兰泉)的。
清代邓石如“意与古会”印文
两人交情不浅,邓石如另有“意与古会”、“笔歌墨舞”等名印赠与毕梦熊。因为印石表面经过火烤以后呈现出赤壁的影像,篆刻家联想到苏东坡《后赤壁赋》中“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的佳句,选取“江流有声,断岸千尺”一句入印,也是由印石的纹理得来的创作灵感。
寿山石如少妇艳装,玉粉翩跹
从质地来说,有所谓的“印石六德”:细、腻、温、润、结、凝。如文彭当年所发现的青田灯光冻,质地凝灵,灯光照射内部可以透光,这种优质印石至今已不多见。清代初年福建寿山田坑石被发掘以后,印石又开始注重造型的独特性和非加工性,向奇石概念相靠拢。这些对于后世新玉种或是新石种的开发,都有着一定的影响。
明代白芙蓉狮钮巨章
清代艾叶绿对章
清代昌化鸡血石对章
晚清林清卿雕薄意葡萄田黄随形章
明清时期,印石材质的取用主要有浙江的青田石、昌化石以及福建的寿山石,三种印石质色各有特点,辨识度很高。据统计,乾隆帝所拥有的玺印数量多达1800多方,其中,寿山石刻制的宝玺有609方,青田石有190多方,昌化石有13方,三大印石皆有刻印,以寿山石居多。
近代吴昌硕刻田黄印章
当代郭功森雕群螭戏钱田黄巨章(重837克)
现代作家郁达夫三十年代曾经在福州居留了两年时间,他对寿山石情有独钟,将昌化鸡血石、青田石和寿山石作比较后有一个妙喻:青田冻石如深闺稚女,文静娴雅;昌化鸡血如小家碧玉,薄施脂粉,楚楚可人;而寿山石则如少妇艳装,玉粉翩跹,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清乾隆十一年御用寿山芙蓉石五骏图”琴书道趣生“宝玺,香港佳士得2020年秋拍会成交价500万港元
本文发布者:玩石迷,获取最新内容,请点此关注《顽石有灵》微信公众号。 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anshime.com/5172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