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有个石痴,遇到奇石要行跪拜之礼。
碰上喜欢的石头,还要抬回家里,像祖宗一样供着,焚香沐浴后才敢对着它烧香。
石痴成亲时,新娘子知道他好石,新婚之夜送他一块“灵璧研山”。他一见倾心,重新沐浴更衣,焚香叩拜“灵璧研山”,把玩到半夜,才抱着石头入睡。完全忘了自己是新郎官。
后来,他还为这块石头写了不少文章,好些成了现在文学和书法研究的重要材料。
石痴叫米芾,宋代四大书法家之一。
名将之后,却靠亲娘哺乳入仕
米芾祖上是宋朝的开国大将,本以为到了米芾这一辈可以备受重用,奈何宋朝抑武扬文。
拼文,米家拼不过当时的世家大族,尤其是苏轼一家。
米芾年轻时,还是很希望靠自己的实力去入仕为官、光宗耀祖的。
但命运弄人,别人当官是经过科举考试的,米芾入朝是靠亲娘的。
没错,就是因为亲娘给宋神宗当过乳母,所以给他开了后门,相当于今天免试录取成公务员。
这换给一个想混口饭吃的人,求之不得呢。但对于骄傲的米芾,就是天大的压抑。
米芾骨子里是一个要求特别高的人,年少轻狂,本就憋着一股劲儿要证明自己。
政途已经不可能满足他大展宏图的野心了,他对自己的那些要求,就只能放到生活里,放到书法里,放到石头上。
米芾 |《值雨帖》
苏轼那不叫写字
颜真卿、柳公权写的都是丑字
米芾玩书法很狂。不只写得狂,更口出狂言。
还没写成名家,就公开批评唐楷。《海岳名言》可是有记录的:“柳公权师欧阳询,不及远甚,而为丑怪恶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书。”
批评完柳公权写字没格调,又调侃颜真卿写字太做作,起止和转折刻意得不得了,一点自然之趣都没有。
颜真卿 | 《勤礼碑》
柳公权 | 《玄秘塔碑》
而对于同样在朝为官的苏轼,米芾更瞧不上了。
苏轼号称诗书画三绝,诗歌米芾不想跟他比,画画好不好米芾也懒得说,但书法,米芾很看不惯:“苏轼那些字,那叫写出来吗?那是‘画’字。”
苏轼 | 《寒食帖》
外人听来会觉得此人好大口气,但仔细一想,对于颜、柳、苏的缺点,也确实如此。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这些,学书法的人都了然于心,但还未超越前人就敢讲出的,也就米芾吧。
你要说米芾你写得多好,敢这样批评公认好评的前人作品。他会告诉你,没有没有,我写的那更不算什么,王羲之那一代晋人写得那才叫书法,颜真卿、柳公权写的那顶多叫字,还是丑书。
学过书法的人都知道,晋人的书法才是中国书法的高峰。真正的书法家,要先眼高,再手高。米芾的狂,是因为书法在他心里是一件神圣的事儿。
既然目标是天际线,那他看谁都写的不够好,是很正常的。
眼高手低很容易,但眼到手到很难,难得的是米芾用尽毕生,不停汲取他前人的书法精华,不停靠近他心中的天际线。
《三吴帖》| 米芾作于30岁
《蜀素帖》| 米芾作于38岁
《箧中帖》| 米芾作于41岁
他的狂,是天真,是率真,是认真,也是较真。
洗手是人生大事
米芾玩书法,一辈子都在跟墨和水打交道。
跟墨打交道,生活干净不到哪里去。米芾的超级偶像王羲之,早年学书,学到忘情处,一手抓饼,一手写字,吃完才发现自己满嘴墨水——原来,蘸墨蘸习惯了,连饼都蘸墨吃了。
米芾比王羲之更爱干净。笔墨不离身,水也不离身。
写两下,他就要洗洗手。刚开始用水盆洗手,后来他嫌盆装水不如流动水卫生。每回洗手都要差人拿满壶水从上泄下,他就着流水洗手。
洗完还要用手互相拍打,直至水干。因为他嫌毛巾脏,连毛巾也不用。
米芾 珊瑚帖
超爱臭美的处女座
米芾对自己要求很高,除了书法,穿衣打扮也是。
衣品上,米芾是个彻头彻尾的唐服拥护者。好好的宋服不穿,他平时就穿浮夸的唐装,还一穿穿全套。唐朝人戴高帽,米芾也戴。
这样走在路上,比今天的T台秀还招人看。米芾觉得正好。
这样要坐轿子,是不方便的,一进去帽子顶轿顶了。米芾觉得哪行。
直接把轿顶给掀了,正好开创了敞篷轿车。
外面的轿夫抬着轿呢,人们远远的只要看到一顶帽子在上头摇摇晃晃,就知道里面是谁了。
处女座被罢官
说到穿衣,米芾真是有许多自己的坚持。
他喜欢穿不一样的衣服上街是真,喜欢别人看他与众不同也是真。
曾经有人特别当真,碰了他一下,好了,米芾从此再不穿那件衣服。
你问他怎么回事,他会很直接地说:“上次被你碰了一下,我怎么都洗不干净了,就扔了。”
古人衣服宽大,也不经常穿,更不经常洗。但米芾的衣服,必须每天洗,什么衣服都无例外。
有一段时间,他担任太常博士,要主持朝廷的祭祀活动。规定就是要穿祭服的,他倒好,自己当主持,却不穿。
把皇上气得也不知道说什么了,直接罢了他的职。
后来才知道,米芾不是狂到漠视规矩,只是他这个处女作穿不下别人穿过的衣服。
那件分配的祭服,他带回家洗了一遍又一边,把祭服上的花纹都洗掉了,还是觉得有别人的气息。
米芾 | 绘画作品
这个处女座很纠结
当时的皇帝宋徽宗,跟米芾志同道合。
宋徽宗虽然执政很一般,但诗词书画无一不晓。米芾也当官能力很一般,但文艺爱好玩得又精又专一。
他们真是确认过对的眼神,米芾想怎样都行。
米芾在朝廷上很任性的,别人都是坐着禀报情况的,他就爱站着,宋徽宗没意见。
米芾说累了,跟宋徽宗说:“皇上,我要吐痰,让侍内拿个痰盂过来。”宋徽宗也依他。皇帝都是给别人下命令的,就米芾能的,给皇帝下命令。皇帝还乐呵呵没脾气。
别误会,皇帝这么对米芾百依百顺,是因为他太喜欢米芾写的字。
米芾也知道把宋徽宗吃得死死的。有一回,他看上宋徽宗一方砚台,他们俩都有收藏癖,遇到好物那肯拱手让人?
刚好宋徽宗想看米芾写字。米芾大笔一挥,一挥而就。收笔时,砚台上还留着墨,他就把砚台往怀里揣,一边跟宋徽宗说:“皇上,您这砚台被我污染了,不如就送给我吧。”
还没说完,怕宋徽宗舍不得割爱,揣货潜逃。
为了一方好砚台,他连洁癖都不顾,宋徽宗被他搞得没办法了。
还有一回,米芾又得到一方绝色好砚,宝贝得不得了,他那种书友说要来观赏观赏。别人米芾可以拒绝,但挚友他推脱不掉。
哪想到,挚友来时很不巧,书桌中没半点水磨墨。挚友也是性情中人,一见好砚一激动,唾了一口口水来磨墨。
磨完才瞥见米芾脸色不好,才想起:不对!米兄洁癖。
正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米芾黑着脸说:“算了,你拿走砚台了,我不要了。”
这个场景是不是似曾相识?当年,他也是用了类似的套路,讹了宋徽宗一方尚方好砚。
他是爱干净多一点,还是爱书法多一点呢?估计他也不清楚。
米芾 | 《清和贴》
处女座的择婿之道
处女座米芾,不只生活上很洁癖,连挑女婿他也自有一套洁癖挑选法则。
当父亲的,无论哪个朝代,哪个国度,都希望女儿嫁个好人家,过上更富足的生活。
挑女婿的法则,万变不离其宗——高富帅。
但米芾不是,高不高不重要,干净最重要。有没有钱不重要,干净最重要。
帮女儿挑了一圈,米芾都不满意。
直到有一天,一个姓段名拂字去尘的男子来求亲。米芾一听名字就很高兴:“能起一个这样名字的人,家里一定很注重干净,气质差不到哪里去。”
一拍脑袋就把女儿托付给这位段去尘。
米芾|逃暑帖
处女座的当官之道
米芾在江苏安东县当过两年的知县。虽然他当官看样子很吊儿郎当,但做事还是很深入老百姓心里。
他任期满要离开时,老百姓要给他备礼送行,都被他拒绝了。
他喜欢写字,临走前都要把毛笔上沾的墨洗干净,他说:“公家的东西一点不能贪,一滴墨也不行。”
不只这样,临走他还亲自检查行李,生怕家人暗中夹带老百姓送的礼物。
干净,是一种融进他骨子里的气质。干干净净做人,清清白白为人。别人看他成癫成痴,但那癫狂的外表下,有一个比谁都清醒明白的灵魂。
明代 陈洪绶 | 《米芾拜石图》
处女座自有处女座的收鞘
到了晚年,米芾的处女座倾向越来越严重,加上他又参禅悟道。最喜欢断舍离,扔东西。
他临死前一个月,把家里的后事都交代清楚,就把自己的字画还有平时收藏的奇珍异宝都翻出来,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
这些宝贝,好些可是他当年死皮赖脸从别人那里“搜刮”来的。来时珍惜,去时不念。
跟毕生宝贝好好道别之后,他自己住进棺材里,不再吃荤,照常洗澡更衣,焚香静坐等待死神。
相传七日后,米芾离世。临走那一刻,他举着拂尘自言自语:“众香国中来,众香国中去。”说毕,拂尘一扔,合掌仙去。
质本洁来还洁去。米芾的人生,还真是大闹一场,而后悄然隐去。
米芾|研山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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