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具象抽象的问题，是赏石艺术绕不过去的话题。近20多年来，不仅在中国赏石界，而且在根艺界凡是涉及自然艺术的领域，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一些似是而非、模糊的认识一直困扰着自然艺术领域的创作和鉴评。
什么是“象”？作为一种引申义是指两个事物之间的相似程度，“像”的程度是通过“相”(即比较)得来的，所以，在“相像”中，两个字能够组合成一个词语。自然界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东西，如两片树叶，两个核桃。因此相像的程度愈高，就愈使人产生惊奇感，这种惊奇感来自于“偶然的巧合”给人心灵产生的震撼。愈偶然则愈震撼。
虽然石头个体之间极少相像，但石头却和其之外的世界——我们的日常生活世界以及我们生活之外的世界有诸多的相像之处。唯此，我们才在石头中发现诸如人物、动物、植物、景物以及食物、器物的相像之处。我们不但能从石头中发现与我们真实的生活世界的相似之处，还发现与我们虚拟的世界甚至梦幻的世界的相像之处。
在石头中，我们能发现在绘画作品中和文学作品中以及神话故事中的人物，如关公、佛菩萨等，发现绘画、手工艺品中具有吉祥和象征意义的人物、动物图案，从画面石中发现人类绘画中的意境。有些石头即使一时与现实的或是虚拟的形象对不上号，但它那美丽的花纹、幽深的意境犹如梦幻一般，这也是一种“象”，像那虚无缥缈的梦境。所以，石头的“象”是普遍存在的。
虽然石头中的“象”普遍存在，但就我们赏石者个人来说，能否全部读出石头中的“象”却是另一回事，这与我们的阅历、见识、感悟力、想象力有关。
一个只见过牛羊的人当然只能从石头中找出牛羊的形象。你头脑中有多少东西你就能在石头中读出多少东西，世间万物的形象只有进入你的头脑才能通过你头脑的运作(检索、比照)和心灵的感悟、想象来对其进行正确的解读。
探讨石头中的“象”对建构赏石文化，正确鉴定观赏石的价值有重要意义。这里就需要准确界定“象”在整个观赏石诸要素中的位置。
我们看石头，主要看三个方面：一是看它奇不奇，二是看它美不美，三是看它像不像。而奇石渗透于“象”和“美”两个方面；一块很美的石头，我们感到它很“奇”，一块很“象”的石头，我们也感到它很“奇”，愈像则愈奇，愈美则愈奇。因为它们都不同于一般的石头。当然既很像有很美的石头就是奇中之奇。因之，石头的鉴赏要素只剩下美和象两个方面。与“象”一样，美也是渗透在石头的形、质、色、纹、韵、图之中的。
在石头的美和象这两大要素中，美应该是居于第一位的，象居第二位，这是由自然艺术与人工艺术的根本不同所决定的。
石头属于自然艺术，自然艺术是无意识的创造，它创造象是偶然的，创造美是必然的，如果硬要在每个石头中找出“象”来，既苦了自己，也违背了赏石的根本宗旨。但“象”毕竟是我们赏石中绕不过去的问题，如上所说，“象”是我们赏石的两大要素之一，只有找出“象”才能使我们能确定一块石头的文化内涵，才能确定一件石质艺术品的主题，才能给石头起一个比较贴切的好名字，我们总不能老是用《无题》来给石头命名吧。
如果一块石头一时找不出“象”来，但它确实很美，我们切不可弃之不用，或许我们的知识储备、感悟力、想象力还没有达到对这块石头准确解读的程度。
抽象艺术始于20世纪初的西方社会，源于后印象主义的现代派艺术，是从颠覆传统绘画中的清晰和传神的形象开始的，他们致力于怎样把人物、景物、器物画得“不像”，让人看了费解为目的。
如果说初期的现代派画家(如毕加索)在其作品中还隐约能见到具体形象的碎片的话，其后迅速发展到只用线条和色块作为绘画的全部内容。到了杜尚，他就告诉世人，画家可以不必画画，雕塑家可以不必雕塑，我们生活的用品随便摆一下就是艺术品。二战以后，西方艺术家又创造了波普艺术、装置艺术，后来又出现了行为艺术和表演艺术，到了概念艺术出现以后，思想本身就成了艺术。至此，艺术完全脱离了形象思维，于是西方现代艺术就走到了自己的终点，因为连艺术本身也被否定了，这个时间是20世纪70年代。
到了20世纪80年代以后，由于根雕艺术和赏石艺术在中国改革开放以后的兴起，那些自然造物的“似像非像”难以解读，使人们转而从过去的思想资源中寻找根据。
这种“思想资源”一是来自对艺术抽象的错误理解，把本来作为艺术创作典型化的手法，把“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当做越不像越好，甚至朦胧、模糊、混乱的形象愈是能体现艺术的真谛和自然造物的神奇。二是来自西方现代派艺术对艺术创作中具体形象的颠覆的解构，认为愈是不像愈能体现高超的艺术水平以及艺术家深邃的精神境界。
科学抽象是一种科学认识事物的方法；艺术抽象是艺术典型化，塑造艺术形象的方法。还有一种是美术的抽象，即为了制作“程式化”的美术图案，把具有典型意味的线条、色块抽象出来，以作为美术图案的基本要素。如中国古代的云纹、水波纹和缠枝纹都是从云烟、波浪和植物的藤蔓上抽象出来的线条，以此来作为各种纹饰的图案。这也算是一种抽象，即对形式的抽象。
而抽象艺术却不是任何意识上的抽象，因为它们都不进行“抽”的工作，不是从中“抽”出个什么东西来。它所谓的“抽象”就是不像、不具象、不太像或太不像。抽象石作为与抽象艺术具有某些相似特征的东西，它“抽象”的含义，也是指不太像或太不像，而不是作为一种方法的“抽象”。但是应当指出，抽象石作为一种天然艺术品虽然不是抽象的结果，即自然宇宙并不是通过抽象的方法“制造出”观赏石，但我们在欣赏和解读石头的时候，却一刻也离不开抽象思维，我们鉴赏石头的每一个过程，都在运用着抽象思维，只是我们自己并未察觉罢了。
例如我们看到具有鸟的基本特征的形象，而不具备某类鸟的具体特征的石头，我们就用“鸟”来命名，我们可以根据“鸟”的不同形态以及它所在的不同场景来确定主题，如“登梅”、“独占高枝”、“林中私语”等等。
如果属于兽类，头大于身体者，我们用狮子来命名，头与身体差不多者，我们用老虎来命名，头小于身子者，我们用豹子来命名，当然可以根据其所在的不同场景和姿态来确定主题。我们不必确定其是否是非洲狮或是东北虎、华南虎。这就是抽象，即把它们归到某大类里面，而不去计较它的个体乃至种群的差异。
如果一个像狮子的头长在一个像牛的身体上，我们就不得不进行更高的抽象，即把兽类和家畜类放在一起抽象。我们仍然用“狮子”作为基本形象来创作命名。这又有点像艺术抽象中的“打碎重组”，即把两个以上不同的形象拼合在一块，但它不是“典型化”，是一种无奈的拼合。所以，它虽不属于艺术抽象，但却是一种抽象思维。离开抽象思维，我们就无法对观赏石进行正确的解读和命名。
关于抽象石和具象石，还需要说明以下几点：第一，何为抽象石和具象石？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抽象石和具象石的划分？如果一块石头一看就像，叫具象，看半天才像的叫抽象，这只是一种模糊的判断。具体地说有三种情况：一是整体说得过去，局部还有细节呈现；二是没有细节呈现，但整体轮廓清晰到位；三是没有整体形象，但局部特别逼真。这三种情况都可以成为具象石。如《小鸡出壳》《岁月沧桑》等。但真正具象的石头实在太少，尤其在象形石中是少之又少。
《小鸡出壳》
具象石在图案石中稍多一些，如大理石中的山水画、乳源彩石中的水彩画、黄河石中的日出、梅花玉中的梅花和藤蔓等确实能达到非常逼真的程度。它们和绘画一样，都是二维的。而绘画本身是现实世界的映像而非现实世界本身。
第二，抽象、具象的程度不完全决定观赏石的价值。据上所说，抽象石与具象石是相比较而存在的，具有很大的相对性。因为二者之间有无穷的环节，单就“象”的程度而言，我们要依此确定其价值几乎不可能，并且也是不科学、不全面的。我过去曾经说过，为什么墙壁上斑驳的花纹和被水浸湿的部分有时能构成非常具象的图案，而无人作为艺术品来收藏？因为它不是石头，而岩壁上的花纹就有价值，那是因为石头属于坚硬之物。而石头之间质地又千差万别，如黄龙玉的草花、玛瑙的草花其价值又与一般沉积岩中的草花有很大的不同。
第三，在同等质色的条件下，具象石与抽象石相比，具有更高的价值。这是因为愈是具象的石头愈是具有偶然性，愈是能体现大自然的神奇造化。一个依靠自然力量的作用形成的东西竟然与我们所熟知的东西相吻合，就能使我们产生惊奇感，甚至产生心灵的震撼，使我们感到它的稀有和珍贵。一个东西愈是能打动人的心灵，它的价值就愈高。
同时，愈是具象的东西，愈使我们感到“栩栩如生”，因为象形石和图案石的“象”与雕塑、绘画的“象”一样，都是“因形赋意”，形不清，则意不明。在任何一幅清晰的黑白照片中，我们都能看出人的喜怒哀乐和精神气质，模糊不清的照片即使彩照也不能表达人的任何精神和情感。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宝藏杂志）：玩石，具象好还是抽象好?
本文发布者：玩石迷，获取最新内容，请点此关注《顽石有灵》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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