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人物画中石

北京画院美术馆举办的“笔砚写成七尺躯——明清人物画的情与境”，明天就将落幕。正好前两天北京办事，抽空赶了个晚集，躬逢其盛。

“笔砚写成七尺躯”展览内景

此次展览为期三月，由北京画院联合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南京博物院、天津博物馆共同主办，荟萃了国内四家重要博物馆收藏的明清时期人物画精品62件，按照不同画题分为四个板块：性耽贪玩泉与石——雅事；笔端刷却世间尘——写真；画中红袖今安在——蛾眉；色相分明各奇古——道释。其中很多画作是发表过的，有的则是首次展示，绝大部分画家在画史上赫赫有名，所绘的人物有的也是声名显赫。不同于一般的人物肖像画，此次展览所展示的大部分画作都有特定的景物背景，所以画展的名称取意“情与境”。这些名家之作可以说是最大程度还原了古代文人雅士的生活场景。所谓以图证史，有图有真相，无论是人物相貌，还是周遭环境，确实是可以视作信史来看。

“笔砚写成七尺躯”展览“写真”部分展示

“笔砚写成七尺躯”展览“雅事”部分展示

清·胡淦《吴中七老图》局部

清·金农人物山水图册之一

清·虚谷《彭公像图》局部

笔者更关注的，还是与赏石相关的画作。如明代吴伟的《武陵春图》（故宫博物院藏）和陈洪绶的《吟梅图轴》（南京博物院藏），都是赏石文化史上极为重要的画作，仰慕已久，此次有缘得见真迹。

《武陵春图》所绘的女子武陵春，原名齐慧贞，是江南名妓，能诗会琴，才情不凡。画中的她一手支颐，一手执卷，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极为传神。背景为一具石案，案上有琴、酒、书、笔、砚，衬托出其才女的气质。其中比较醒目的，有一座天然奇石造型的笔山，峰峦起伏，层次丰富，凹陷处搁了一枝毛笔。这方笔山，虽然石质不明，但大抵属于灵璧、英石一路，关键是底部平整如砥（也可能是切底石），无需托座。观之其他器物，这应该都是写实之物。

明·吴伟《武陵春图》

比画家吴伟晚出百余年的明代著名鉴赏家文震亨，在《长物志》中曾经提到:“石以灵璧为上，英石次之。……小者可置几案间，色如漆、声如玉者最佳。横石以蜡地而峰峦峭拔者为上。”明代另一位著名鉴赏家屠隆，在《遵生八笺•文房器具笺》总结天然造型的石质笔架，大体分为两种：“有峰岚起伏者，有蟠屈如龙者，以不假斧凿为妙。”可见，《武陵春图》中这方峰峦起伏、蜡地稳底的笔山，是两者最好的图注，而且要早好几十年，应该也是画中较早出现的实例。以后，类似造型的奇石笔山在画作乃至其他工艺美术作品中层出不穷了。

如陈洪绶的《吟梅图轴》（作于清顺治六年，即1649年），要比吴伟的《武陵春图》晚出百余年，描摹了一位高士，状貌夸张，形象怪异，一种庄重古朴之气。人物前面也是一具石案，台上布置一例笔墨纸砚、花瓶鼎彝，陈老莲擅长绘制博古器物、奇石文玩，大都画自有据，古雅不俗。石案前面有一座峰峦峭拔的山形石，十分醒目，看其锋棱尖锐的样子，大概属于英石类，底部也是十分平整，不设座架，与其一并陈列的是砚台、水盂之类，这方石头应该也可以视为笔山。

明·陈洪绶《吟梅图轴》局部

从明代吴伟《武陵春图》和陈洪绶《吟梅图轴》两幅画，结合著名鉴赏家屠隆、文震亨的见解，可以看出，当时笔山（研山）造型的天底石，为文人雅士所追捧。

明代开发最具代表性的新石种，其实是大理石。包括著名鉴赏家如文震亨、陈继儒、李日华等，都对大理石画有着高度的评价。当时，大理石屏已经成为上流仕宦人家的一种重要摆设，并成为家具椅桌床榻的重要镶嵌物。对此，文震亨却认为不雅，表示出了不屑：“古人以相（通镶）屏风，近始作几榻，终为非古。”（《长物志》卷三）

如此次“笔砚写成七尺躯”展览，有一幅清初苏州画家顾尊涛《语石早年遗照》（南京博物院藏），其中所画的主人公通证禅师，俗称罗超澄，号语石，上海青浦圆津禅院第三代住持，生活于清初。圆津禅院建于元代至正年间，禅院当时成名与通证禅师有关，他精通书画，引得许多文人雅士慕名前来，清顺治十五年（1658年），通证禅师曾将寺院进行大规模修茸，名声大振。《语石早年遗照》画中，只见禅师端坐在罗汉床上，手持鲜花，神情淡定自若，床榻三围是用大理石画镶嵌的。画的落款是“甲子中秋吴江顾尊涛写”。甲子，当指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这也是当时大理石画镶嵌几榻的实证。

清·顾尊涛《语石早年遗照》

虽然在文震亨看来，大理石画镶嵌几榻这种做法是人心不古，但当时似乎在上流社会很流行，通证禅师也未能免俗。《语石早年遗照》这幅画就是明证。

始发于微信公众号：石界

作者：俞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