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古说今】昆山名石号“玄云”

昆山亭林园一景

6月下旬赴昆山访石会友，走访了马鞍山亭林园。其中，昆曲博物馆正在改建装修之中。这座博物馆初建于1993年，2005年重新改造，此次再度改建。昆曲早在2001年就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人类口述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作为昆曲发源地的昆山，自然也是昆曲传承和保护的重要基地，昆曲博物馆便是其中的一个重要载体。

昆曲博物馆门景，可以望见湖池里的园林古石

虽然昆曲博物馆在改建装修中，里面一片狼藉，进口处的水池也被一抽而空，但其中供置的三方高大园林古石却别来无恙。这三方古石，原来是建馆时从别处迁移过来的，呈三角形置放，中间为主峰，最为高大玲珑，两侧为副峰，高度和造型都稍逊风骚，可谓一主二仆，气度不凡。

昆曲博物馆中三方园林古石

尤其是中间的这座主峰，高过两米，漏透俱佳，云蒸霞蔚，老气横秋，鹤立鸡群，但没有任何说明，询之当地石友也不明究竟。记得二十年前，我在主持编纂《中华古奇石》一书时，此石就已耸立于此，并被收录其中。不过，因为当时掌握的信息十分有限，根据当地石友介绍以及有关文献记载，误以为此石是明代太湖石“紫芝瑶草石”——也是昆山古代名石。多年以后，发现右边那座副峰，才是“紫芝瑶草石”，石头的上部侧面有题刻“玄芝瑶草白云边，正是人间小洞天。一曲道情春昼永，笑谈俱是地行仙。顾恂。”（刻字上的石青，是近些年填上去的，原来题刻隐晦不彰）

昆曲博物馆中的古石主峰气度不凡

“紫芝瑶草石”

“紫芝瑶草石”题刻

由这方石上题刻诗句可知，“紫芝瑶草石”（也有称“素芝瑶草石”）之称，也是误传，当作“玄芝瑶草石”。顾恂是元代昆山名士顾阿瑛的孙子，明代名臣顾鼎臣（弘治十八年状元，官至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的父亲。顾恂的六世孙顾锡畴（崇祯年间曾任国子监祭酒）当年在马鞍山东峰顶为其父顾天叙建“乐彼园”养老，这方“紫芝瑶草石”据说就是园中的实物，可能也是顾恂的故物。故此，居中的那方古石的身世又成了谜。

巧合的是，这两天重读现代建筑学家童寯在20世纪三十年代所撰著《江南园林志》一书，其中有一幅“昆山文庙玉玲珑”的古石图照，两相对照，与昆曲博物馆水池里面耸立的这方主峰竟是同一方湖石。可见，这方古太湖石原来在文庙安置，名作“玉玲珑”。

童寯《江南园林志》中“昆山文庙玉玲珑”摄照

不过，玉玲珑之称的古太湖石，最有名的莫过于上海豫园的那方“江南三大名石”之一的太湖石，昆山的这方“玉玲珑”似乎有点蹭热度，而且也未见有关记载。

查询了一下“度娘”，发现有篇网文“昆山名石”（杨瑞庆），提到了南宋时坐落在昆山石浦的西园，是昆山首位状元（孝宗淳熙十一年，1184年）卫泾的私家园林（卫泾号西园居士），园主曾罗致了不少太湖石。元至正年间，昆山知州费复初得悉西园尚有大型太湖石“玄云石”（也称元云石）存留，石体硕大、石洞空灵、造型生动，就将之移至昆山文庙内的明伦堂边。后来文庙毁弃，玄云石下落不明，云云。

据昆山藏石家陈志高介绍，昆山文庙在八十年代时候因为兴办企业（校办工厂）被拆。这方古石，可能由此被迁至亭林园中，直到昆曲博物馆兴建，才被移入馆中。据此，那方原来移至文庙的“玄云石”，应该就是现在昆曲博物馆庭院水池中间的那方太湖石，原来是南宋状元卫泾西园的遗物，也是名人名石，弥足珍贵。

“玄云石”古石背部

“玄云石”背部有修治痕迹

“玄云石”之名十分熟悉，我记得好像在某幅古画中见到过。果然，在老友丁文父《中国古代赏石》一书“第四章 文雅的明代赏石”中，有张昆琳《玄云石图》（香港敏求精舍藏）图绘，对照一下可以发现，“玄云石”无论轮廓还是结构，绘画与实物相似度极高，无疑就是原版，惟画中奇石下部有个大洞，比起实物来显得有点夸大，这也是一种艺术夸张。古人对于太湖石之透漏之孔洞最为在意，在艺术表现上往往会有类似夸张手法。

张昆琳《玄云石图》

尤其出人意料的是，张昆琳《玄云石图》画石上部有顾锡畴（即“玄芝瑶草石”主人）的五言长诗题跋，其中起首提到：“石亦有名号，呼之曰玄云。历宋以至元，镇学习地文。”可见，这方石头确实是南宋故物，明代尚存昆山文庙。南宋遗石，明代图绘，民国影照，石画俱存，多重证据，可谓流传有序，这在传世的古代赏石之中极为罕见，堪称重要文物。

张昆琳《玄云石图》上有顾锡畴题诗

园林古石，因为体量较大，不易毁损，有的往往与著名历史人物、园宅乃至事件有关，好事（石）之士一般都会呵护有加，故大多能够传承至今。只是因为战乱、搬迁等原因，有的没有留下文字纪录，再加上古代没有摄影技术，所以也会销声匿迹，或者难以判断其是与非。幸运的是，昆山这方古石“玄云石”，从南宋以至民国，不但有名家诗文史籍记载，而且还有图绘、摄影传真，呵护有加，完璧无损保存至今，冥冥之中若有神助，真是一大奇迹。

水池左侧赏观三方古石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汇石融通）：【谈古说今】昆山名石号“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