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古说今】玉峰山上访昆石

玉峰山登山处

昆山，离上海仅几十公里，已经记不清去过多少次了，但是，每次总是来去匆匆，亭林园中最主要的自然景观玉峰山，一直无暇登临。此地平畴百里，然却一峰独秀，虽然海拔仅八十多米，但满目苍翠，因而有“真山似假山”之誉。

玉峰山巅可以眺望昆山全城

玉峰山因产玲珑石（即昆石），质色如玉，故名。昆山之名，也由此而来，昆山即昆仑山之谓也，所谓“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南朝梁·周兴嗣《千字文》）。玉峰山又因为形同马鞍而称马鞍山，早在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就已经辟为公园，名为马鞍山公园。

玉峰山虽然海拔不高，但名迹不少。所谓天下名山僧占多，早在南朝梁代天监十年（公元511年），梁武帝赐准沙门慧向在玉峰山上兴建慧聚寺，为江南颇具影响的佛教丛林，历代名人骚客都留下了不少诗作，如唐代诗人孟郊、张祜作有慧聚寺题咏，宋代王安石有和诗二首，连同孟郊、张祜两诗一起被誉为“山中四绝”，刻成石碑。可惜的是，南宋淳熙年间，寺院毁于大火，包括自唐以来名贤题咏碑刻都被付之一炬。直到2005年，慧聚寺重建于昆山开发区杨树路，主寺区占地22亩，是华东地区以闽台风格、鹿港特色规划的寺庙建筑群。

玉峰山上林迹亭，有清代江苏巡抚林则徐题书

玉峰山山道弯弯

昆山有三宝，昆石、琼花、并蒂莲。其中，除了琼花，其他都是昆山所特有的。并蒂莲原是元代昆山名士顾阿瑛别业“玉山佳处”的名胜之一。“玉山佳处”是历史上有名的玉山雅集的所在地，玉山雅集延续达十多年，共举办了五十多次雅集，参与唱咏的诗人达到七八十人之多，成为古代延续时间最久的文人雅集。“玉山佳处”原址在昆山正仪镇东亭，据说这里可以远远地看到玉峰山。并蒂莲由顾阿瑛手植，有好多个品种，在一株花蕾上长出2个花心称“并蒂莲”，还有3个花心的称“品字莲”，4个花心为“四面莲”……。据现代书画家、收藏家叶恭绰考证发现，并蒂莲为源自印度的珍品，名为千瓣莲，稀世罕见。50年代的时候，并蒂莲从正仪镇迁至亭林园东斋前的荷池中供养。这两天，并蒂莲亭亭玉立，正含苞欲放。

亭林园中并蒂莲盛妝待放

2个花心称“并蒂莲”（张洪军摄）

四个花心的“四面莲”（张洪军摄）

顾阿瑛能诗书，富收藏，而且有石癖，其《拜石坛记》述其癖石事迹甚详：“瑛素有米颠之癖，见奇峰怪石，辄徘徊顾恋，不忍舍去。或百计求之，不得者，必图写其形似，标诸草堂壁间，以为几格供。”如故宫建福宫中，就有一方顾阿瑛等元明名家题款的“造云”灵璧石，上有顾阿瑛题刻大篆“弌峰独秀，八音克谐”。“玉山佳处”原有一处拜石坛，其中供置的太湖石“寒翠”石，原来为宋代扬州名士王忠玉家快哉亭之物，上有苏东坡“题识觞咏”书法题刻，后流散至昆山，为顾阿瑛所得，置于拜石坛，成为主要景点，当时参加玉山雅集的许多诗人均有咏题，顾阿瑛也作有《拜石坛诗》。清代嘉庆年间，被移至乡绅叶奕苞的半茧园，成为镇园之宝。抗战时期，半茧园建筑大部分被毁（今址为昆山第一人民医院），“寒翠石”也不知去向。

故宫“造云石”顾阿瑛题刻（左面）（故宫出版社供）

顾阿瑛也喜好昆石，因为得地利之便，他拥有不少昆石精品。如有一方昆石“芝云”，色泽晶莹，上覆云朵，状若灵芝，瘦身纤巧，玲珑剔透，被供在草堂中间一室的香几上，此室以石命名为芝云堂。他曾经赠送一方昆石给文友、“吴中硕儒”郑元祐，郑元祐作诗《昆山石》谢之：“昆冈曾韞玉，此石尚含辉。龙伯珠玑服，仙灵薜荔衣。一泓天影动，九节润苗肥。阅世忘吾老，苍寒意未迟。”也是一首咏昆石名作。

含有淤泥尚未清洗干净的昆石

玉峰山在石友们心目中，更是一座圣山。因为古代“四大名石”之一的昆石，就产在这座山中。从南宋杜绾《云林石谱》开始，历代石谱和赏石诗文对于昆山石均有涉及，可说得上是传承有序的名石。在古代林林总总的赏石品种之中，昆石其实是个另类，它不像灵璧石、英石等大多数古代赏石一样，属于岩石类的观赏石，而是类似发育不成熟的矿物晶体。玉峰山的岩石，是近5-6亿年前的寒武纪、奥陶纪时代在深海中沉积形成的硅质灰岩和硅质白云岩。昆石就是在这岩石的节理断层裂隙中侵入充填的石英晶脉，有的偶尔可见水晶晶簇，更多的则是纵横交错的晶脉，洁白如玉（偶见黑色），其中比较有特点的晶脉，被形象地冠名为鸡骨峰、胡桃峰、杨梅峰、雪花峰、荔枝峰、海蛰峰等。

黑色昆石极为罕见（黄建荣藏）

昆石海蛰峰

昆石之杨梅峰局部

玉峰山上到处是出露的岩石，虽然表面已经风化或者有草苔覆盖，但仔细观察，还是能够见到石英晶脉。在东山半山腰，有一处“连环洞”，岩石上依稀有三个刻字，旁边一个洞口已被水泥封堵了，据当地资深藏家陈志高介绍，洞内深处就是过去昆石的主要采集处，连环洞里面洞中有洞，面积很大，也是历代采石的主要场地。为保护山体免受乱采昆石之伤，南宋光宗绍熙年间（1190-1194年），太府寺丞陈振赏立亭立碑山北，禁止开采昆石。这可能也是古代官府为保护奇石资源而颁布的最早禁令，自宋以来历代都有封洞禁采昆石之举。最近的一次，便是2007年7月，当地政府颁令《关于禁止盗挖昆石的规定》，封山禁采至今。

玉峰山出露的岩石，能够见到石英晶脉

玉峰山上“连环洞”已被封堵

亭林园昆石馆内景

亭林园昆石馆之内景

昆石自古大材难得，身价不菲，南宋诗人陆游曾有“一拳突兀千金值”（《菖蒲》诗）之叹。至今玉峰山亭林园昆石馆中珍藏有两方一人高的昆石旧峰“春云出岫”、“秋水横波”，为明代遗石（原名“春风出岫”和“秋水生波”），原来陈设于东斋庭院东、西两侧亭子中，也是古代昆石之中极为少见的大材，整体被加工成瘦皱透漏、云头雨脚的经典造型。记得笔者当年参与主持编纂《中华古奇石》（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12月版）时，曾经在原址拍过照片，并收录书中。据介绍，前两年有宵小之徒动了贼心，竟然凿取其局部石体，当地政府乃决定将其移至室内妥为保管，并配以木座。

昆石旧峰“春云出岫”

昆石旧峰“秋水横波”

《中华古奇石》内页

如果说，“春云出岫”“秋水横波”是古代硕果仅存的大型昆石的话，那么当今类似大材确实难得一见了。说来也巧，此次昆山访石，我们在当地石协会长黄建荣的昆石馆中，见到了一方与两方明代昆石高度相仿、体量相似的一方昆石巨峰“冬雪巨昆”（净尺寸169x110x110cm），通体雪白，体态厚重，结构空灵，整体造型轮廓自然完美，气势不凡。这方昆石巨峰，也是目前当地昆石中的最高大者，是在十年前的玉峰山山脚的河道里发现的。在河道里，经常会发现有零星昆石，可能是古代开山造房时山石滚落下山的。

昆石巨峰“冬雪巨昆”（黄建荣藏）

虽然玉峰山封山禁采昆石好多年了，但这两年在福建龙岩、浙江余杭、江苏徐州等地陆续发现有新的昆石资源，可谓天无绝石之路。不过，与昆山石相比，还是略有细微差别，无论是质感、品种，昆山石都比其他产地要来的更“内涵”。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汇石融通）：【谈古说今】玉峰山上访昆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