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石美学之天然与人为

绘画史上，有这样一个十分有趣的故事。

古希腊两个画家在比画，一个画了一个男孩捧着葡萄，由于画得实在太像，竟引来一群小鸟争着啄食；另一个画家的画作挡在一副帘子后面。画葡萄的画家得意洋洋，说：“把你的帘子掀开，看看我们谁画得更好。”另一个画家哈哈大笑：“我画的就是帘子啊。”

艺术一直在模仿自然，我们也一度把“画得像”作为评判画作的标准之一。优秀的艺术，不仅视觉上要接近自然，画得像，而且在技法上不生硬，不做作，要浑然天成。“画得像”与“技法天成”，这两个“自然”是艺术上很高的境界。

相对的，自然物呢？

请大家看一块石头（图3-16）。石头高3.9cm，直径12.9cm。石头上部为一规整的圆盘，下部三足沿边缘均匀分布。石质致密，音色清越，为灵璧磬石。该石因与天坛中心之天心石形制相类，得名“天心”。

图3-16

经过三十多年的挖掘，大家都发现非常规整如方如圆的灵璧石特别稀少。能形成一个标准的圆已经是万里挑一了，不可思议的是，它不止于此，下面三足完全对称、形状完全相同。圆面之上，两足等分处略微隆起，似有涵义万千。

规整（几何形状）的灵璧石稀少，完全规整的灵璧石几乎是不可能。为什么？先放下灵璧石暂且不谈，我们看看自然界中的万物。只要不是人造的器物，基本上是看不到完全规整的东西的。为什么？

自然界中万物的生成都是“果”，“果”必有“因”，万物的形成是各种物质相互作用的结果。比如我们扬起一锹泥沙，然后任其落下，再把在地上形成的土堆分开成为若干个小个体。每一个个体，在形成的过程中，都要受到风吹的力度、扬起的高度、地面原有形状的影响，还要受到泥沙之间相互作用的影响，也就是说，每一个土堆其最初的形成过程中就已经受到了外力的作用，“最初”已经不是最初了。

为什么人类建造的东西多是规整的，而自然界中的物质几乎看不到规整的呢？

对于人类建造的东西为什么多是规整的，木匠可以告诉您，人类依赖于工具，规整的东西容易被工具制造出来，用工具做出一个不规整的东西反倒难了。那自然界中的物质为什么又几乎看不到规整的呢？上帝不用工具，自然造物就像扬起泥沙，落下后就是不规整的。

灵璧石中，按形成难易度，依次应该是：

第一难度，规整的，尤其是二次规整的。像天心，圆本身已经规整，腿又完全同形、对称，我把这种情况称为“二次规整”。天心石是我所见过的灵璧石中形成难度最大的一个石头。本书中，具有二次规整特点的还有下面几何乌龟（图3-17）这个石头。形状形成圆圈的石头中，它不是最好的，但突出的那个曲线非常优美，整体像儿童画的乌龟一个样，很有趣味。但几何乌龟与天心比，无论是规整程度，还是形成难度（天心可是三个腿同形），都比不上。

图3-17

第二难度，像器物的石头，因为器物本身是工具做出来的，可以说是半规整。本书中出现如器物的石头有面包（图3-18）、眼镜（图3-19）、锦绣平铺（图3-20）、阿房遗宝（图3-21）、娟缸（图3-22）、石床（图3-23）等。

图3-18

图3-19

图3-20

图3-21

图3-22

图3-23

第三难度，像自然物的，包括动物、植物、山体等，就是前文中说的具象石与意象石。

第四难度，以上三种之外的，就是供石、园林石之类的。

形成难度梯队并不是赏石价值梯队，还要考虑其它因素，比如艺术价值，尤其是第四梯队的供石，数量最多，但出好形状难，符合本书所述美学原则的少，艺术价值高的很少。

人为（艺术）模仿自然不容易，一个有天赋的人需要经过持久的训练才能成为艺术家；自然（赏石）模仿人为更难，那些看起来像是人为的赏石非常稀少。

本书所谓的天然，就是随机制造出来的东西；人为，是用工具制造出来的相对规整的东西。这个规整，包括整体规整与局部规整。整体规整，就是整体形状为方、圆、三角等几何形状的物体；局部规整，就是像我们平时用的一些器具，尽管整体上不一定规整，但它们是用模具或工具制造出来的，器物上的线与面，却是规整的。

按照这个定义，并不是只有整体形状规整的，如“天心”一样的赏石才接近人为，也不是只有如“石床”等像器物的石头才叫规整，有极个别的灵璧石，表皮上的纹路、沟壑等也似有规整，初看如人为。

我有一个石友，有时候一起下乡去买石头，他开车技术很好。到了农村，经常会有人说，他当过兵，我没有。我就问老农，是怎么看出来的，老农说我们两个人走路的姿势不一样。

是的。一个在部队当过几年兵的人，由于经过长期的训练，他走路的姿势标准化了，教管的口令就是规范他姿势的“模具”，他的姿势是“工具做出来的”；而我们是随意的。他们的步伐是“人为的”，我们是“自然的”。

一些有经验的家具收藏者,在很远的距离,就可以辨认出家具是人工做的,还是机械做的。他们说机械做出来的东西僵硬。机械相对于人工是规整（僵硬）的，人工相对于自然是规整的。把话反过来说，相对于人工做出来的东西，机械做出来的东西规整，相对于自然的东西，人工做出来的东西也规整。

现在有一些石农用工具做出来一些纹石。我们不能说这样一定不好，如果是做一些工艺品，在卖的时候，给没有经验的买家说清楚，也不是不可以。但对于比较有经验的收藏者，比如我，呵呵，就很容易分辨出来。您要问是怎么看出来的，您得到的答案是人做出来的纹路僵硬。

假如，有一些石头看起来像人工做出来的，而实际上确实是天然的，那就赶快买回家吧。

图2-57

第二章第四节出现的那条小鱼（图2-57），像儿童画。鱼身上有三条稚嫩的线（浅沟），线条很像有人用刀生硬刻上去的，像是人工做的，其实天然。

我还想再给大家找几个例子，但有几个这类石头，由于没有亲自看过实物，不敢乱讲话。这一类石头，非常稀少，找几个例子不是很容易。

（完）

本文节选自《中国赏石美学》，齐鲁书社出版，李昌银著。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宝藏杂志）：赏石美学之天然与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