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得暇赴吉林白山市,应邀参加第八届吉林江源长白山松花石文化旅游节。在参观中国松花石博物馆时,发现陈列有几十方仿故宫(包括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康熙、雍正、乾隆三代帝王松花石“宫廷御砚”,十分吸引眼球。这些松花砚质地细腻,色彩雅致,纹理绚丽,造型各异,工艺极佳。有意思的是,这些松花砚的盒盖也是由松花石制作的,其中有几方很特别,也很眼熟,那就是盒盖镶嵌有鱼化石。这种形制可谓难得一见,也颇有创意。忽然想起来,原来读过《康熙几暇格物编》,康熙在一篇介绍喀尔沁(今内蒙古哲里木盟、呼伦贝尔盟一带)鱼化石的御制文《石鱼》,曾经提到,他曾令宫中工匠将鱼化石制作成松花砚盒,“诚几案间一雅玩也。”显然,这段文字记载在这里有了实证。
中国松花石博物馆内景
中国松花石博物馆一景
中国松花石博物馆一瞥
松花石制作成砚,应该归功于康熙的慧眼。松花石出于松花江边砥石山,当地人原本多用作磨刀石,又称“砥石”。康熙在东巡时,发现其十分适合做砚材,便令工匠予以加工成砚,康熙并作有《制砚说》一文,称其质地“远胜绿端,即旧坑诸名产亦弗能出其右。”在松花石御铭中,他盛赞松花石“寿古而质润,色绿而声清,起墨益毫,故其宝也。”由于松花石的产地是满清的“龙兴之地”,所以自康熙以后,包括雍正、乾隆两帝也沿其旧制,大量制作松花砚,除了宫中使用之外,也用于赏赐。乾隆四十三年(1778 )编撰《钦定西清砚谱》一书,将六方康熙、雍正及自己御用过的松花石砚编入砚谱附录之首,并题序称赞松花石 “光润细腻,品埒端歙”。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故宫(包括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有清三代的松花砚不下二百方,民间(尤以日本为多)流传的清宫松花砚也不下百余方。台北故宫博物院在1993年曾经举办过一个“品埒端歙:松花石砚特展”,共展出89方,并出版过专题画册。最近在美国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举办的年度大展——“帝王品位——台北故宫精品展”(Emperors’ Treasures)中,出自清康雍乾三代的宫藏松花砚有四方参展,其中两方是康熙朝的。
中国松花石博物馆陈设有松花石、砚及其工艺品
由于清代松花石产地几乎被朝廷垄断开发,所以松花砚基本上属于官制,民间极为少见。一直到建国后,特别是近一二十年来,松花石又得到了广泛开发,松花砚也被大量制作出来。不但如此,松花石由传统的琢砚而雕刻工艺品乃至于作观赏清供,实现了“凤凰涅槃”——这是余话了。
中国松花石博物馆藏仿康熙嵌鱼化石双龙砚
中国松花石博物馆藏仿康熙嵌鱼化石双凤砚
康熙可谓是清代帝王中第一个爱好奇石的“石友”,他的这种喜好和品味还直接影响了其孙子乾隆。如上述的鱼化石,康熙将其镶嵌成砚盒欣赏收藏。到了乾隆即位,他继承了祖父的癖好,将鱼化石琢制成插屏欣赏,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有两方乾隆年间鱼化石插屏,反面刻有乾隆十九年(1754年)作《御制鱼石屏歌》并七言长诗,其中对于鱼化石的成因作了一定的探析,认为鱼化石的形成,一定是在积水潦滋的地方,当水退去,鱼存在淤泥中便僵硬化了,年久土变成石,于是形成了鱼化石。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清·乾隆“御制诗”(背部)鱼化石插屏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清·康熙松花石松紋砚
除了鱼化石,还有木化石。如康熙《木化石》一文,记述黑龙江、乌喇(今在吉林省)等处河水中有木化石,“形质与石无异,而木之纹理及虫蠹之迹仍宛然未泯。或有化石未全,犹存木之半者。以之磨砺刀箭,比他石为佳。又鹿角、人骨亦能变石,造物之巧,种种化机,非意想所能及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到了乾隆时期,东北大兴安岭地区康干河出水的木化石,被进贡入宫,至今故宫御花园和中南海瀛台尚存两方木化石,均留有乾隆的题诗。
值得一提的是,康熙《瀚海石子》一文中称,他在亲征内蒙额鲁特部族时,在戈壁滩捡到过数百枚玛瑙奇石,“赋形肖像,奇奇怪怪,莫可敷陈。造化生物之巧,一至此乎!”这是内蒙戈壁玛瑙石在清代初年就已进宫的佐证,也是清代赏石史上重要的一笔。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从之。或者说,康熙的奇石爱好,也是受到了社会风气的影响。这可以从当时民窑瓷器(大多是精品)的吉语款颇多与奇石有关一窥全豹。康熙民窑瓷器有关石头的款识非常之多,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计有:玉石珍玩、玉石之珍、玉石之玩、玉石宝奇珍制、美玉宝石之珍、玉堂宝石奇珍、奇石之珍、祥石珍奇、泉石奇珍、奇石珍玩、奇石宝鼎之珍、奇石美玉之珍、奇石席上之珍、奇石席上佳珍、奇石鼎玉雅制等名目。按奇石之称始于魏晋时代的南朝,而奇石款识首见于盆、碗类瓷器便是康熙时期,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奇石宝鼎之珍”,将奇石与古代青铜彝器相提并论,显示出其身价的不凡,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奇石已经在主流社会得到了广泛的传播,玩石之风盛行。
康熙民窑青花瓷款识“奇石宝鼎之珍”
所谓的“奇石宝鼎之珍”,其实也使得奇石开始厕身于博古纹饰之列。因为有关博古图的构成中,青铜彝器一直是最重要的题材。当初宋徽宗时所编《宣和博古图》中,便是收录了自商代至唐代的青铜器839件。所以,后世博古图的传承,与之极其关联,甚至有的博古图的主体就是青铜彝器(包括拓片)。如果说,宝鼎一直是作为古代重要礼器和收藏重器的话,那么,亦古亦今的奇石,当时也已经成为园林居室供置把玩不可或缺的要物了。在传统博古图案中,奇石往往以瘦漏透皱的形象示人,所谓图必有意,意必吉祥,奇石都是带有万古不移、亘古长寿的象征寓意。
晚清奇石博古画瓷插屏
清·康熙民窑婴戏图罐
明清两代,奇石赏玩之盛行应该始于明代万历年间,康熙时期则达到了一个新高潮。清代著名文学家、戏曲家、造园家李渔刊刻于康熙十年(1671)的《闲情偶寄》,在第九卷“居室部”中提出:“王子猷(书法家王羲之之子王徽之,子子猷)劝人种竹,予复劝人立石;有此君(有人问王徽之,为何在居宅四周种竹,王徽之回答:何可一日无此君)不可无此丈(米芾拜“石丈”的典故)。同一不急之务,而好为是谆谆者,以人之一生,他病可有,俗不可有;得此二物,便可当医。”也就是说,他将种竹与置石相提并论,作为区别雅俗的标志。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玩石风尚在文人圈中流行甚广。
清代周颢“竹石图”(上海博物馆藏)
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杭州陈淏子(自号西湖花隐翁)刊有《花镜》6卷,是我国较早的一部园艺专著,其中“花园款设”首次提到了“堂室坐几”的陈设要点:“堂前设长大天然几一,或花梨,或楠木,上悬古画一。几上置英石一座……。室中设天然几一,……几上置旧端砚一,笔筒一,或紫檀,或花梨,或速香;笔规一,古窑水中丞一,或古铜砚山一,或英石……”可见,当时案几供石已经成为了一种“标配”,至今在江南古典园林仍处处可见这种遗风。此所谓——园无石不秀,厅无石不华,斋无石不雅,居无石不安。
苏州留园林泉耆硕之馆室内陈设
苏州网师园万卷堂的室内陈设
苏州怡园藕香榭室内陈设
始发于微信公众号:石界
作者:俞莹
本文发布者:玩石迷,获取最新内容,请点此关注《顽石有灵》微信公众号。 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anshime.com/226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