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古说今】明代邢侗画石奇

“风神超逸——明代晚期书法精品展”内景

“风神超逸——明代晚期书法精品展”场景

春节前夕，南京博物院推出了一个“风神超逸——明代晚期书法精品展”，大致以明代万历元年（1573）至崇祯末年（1644）为时间界线，从院藏明代书法藏品中遴选精品近百件，展现明代后期书法的发展状况、艺术成就和多元并存的书坛生态。其中，邢侗《题<拳石图>》绫本行书轴（139×52cm），是唯一的一幅书画合璧的作品，格外引人注目。

邢侗《题拳石图》

邢侗《题<拳石图>》，上部三分之二是行书，下部三分之一是画石。这种形式在邢侗传世的作品中极为少见。有意思的是，同样内容的这幅画，2008年在北京的两家拍卖公司的春秋两季拍卖会上拍过，名称《兰石图》（《奇石》）立轴，不过尺寸稍小（85×23cm），书画笔触相比一看就是拙劣的仿本。据说，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也藏有同样一幅，尺寸相同，似为摹本。

邢侗《题拳石图》画石部分

这幅作品，应该算是一幅画作，书法长跋完全是因画而成，而且石头并非拳石，纹理纵横，所以可以称作为《文石图并跋》，创作于辛亥年新春（万历三十九年，即1611年），邢侗偶然兴致所至挥笔画石并题书。长跋提到的主人公“允修先生”，据笔者考证，当为朱延禧，字允修，山东聊城人，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进士，与米万钟同科中榜（邢侗年长米万钟19岁），官至太子太师、建极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据载，晚清名臣丁宝桢曾藏有朱延禧题铭的一款纹石（可能是淄博文石），铭文内容是“龙象经行处，山腰度石关。屡迷青嶂合，时家绿萝闲。万历丁巳春，朱延禧铭”。这首诗，其实是唐代诗人孟浩然《游景空寺兰若》诗中之句；丁巳，当为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丁宝桢题款曰：“此石为明季聊城朱允修太史故物。太史公仕宦之余，雅尚石供，其之人格亦如石之高贞，今余得藏，前缘不浅也。”由此可见，朱延禧确有石癖，邢侗为他作画石图也是顺理成章。

观众在参观邢侗《题拳石图》

这幅水墨画石，看似崇山峻岭，又像盆供赏石，石表遍布菖蒲类草木，石头画法颇似元代王蒙的笔触，既有解索皴、牛毛皴，更多是以线代皴，繁密充沛，秀润清新，郁郁苍苍，十分奇特。从收藏印来看，原来是现代著名爱国实业家、民族纺织巨子刘国钧捐赠的。值得一提的是，同样在此作这一年的菊月（九月），邢侗作有《云石图》立轴水墨绫本（又称《云根》）也是一幅石画，构图与线条与《题<拳石图>》十分相似，落款为”噉面斋漫作“，也足以证明邢侗确实喜好或者擅长画石，这幅画曾经上拍于上海工美2011年秋季拍卖会中国古代书画专场和上海道明2012年春季拍卖会古代书画专场，成交价均为40.25万元。

邢侗《云石图》立轴水墨绫本

噉面斋这个斋名颇为少见，应该也是邢侗的斋名，邢侗自号啖面生。曾经上拍于上海道明2010年12月5周年秋拍会中国书画专场的邢侗《灵石图》扇片金笺，落款是”噉面斋西窗写“，画面也与《云石图》相似。

邢侗是晚明书法四大家之首，与董其昌、米万钟、张瑞图齐名，又有“北邢南董”之誉。当时艺坛标举个性解放，如张瑞图、黄道周、王铎、倪元璐、傅山等人书法，追求一种夸张、震撼的视觉张力和审美效果，邢侗却极力主张复古，推崇二王一脉，主张学古而不泥古，能入亦能出。他擅长草书（章草），狂放纵横，雄浑飘逸，气势磅礴，以大幅式见长。可能是因为他交友不广、传世作品不多、享寿仅六十二年等缘故，后世影响远不及董其昌，比如清代康熙年间，“时号‘北邢南董’。今董书盛行海内，而邢书知之者鲜矣。”（王士禛《分甘余话》卷一）

不过，邢侗对于书法史的最大贡献，莫过于遴选刊刻了《来禽馆帖》，这也是古代书法传世的著名丛帖之一，丛帖以王羲之书法为主，有《唐人双钩十七帖》、《澄清堂帖》、《黄庭经》、《兰亭序》三本（即定武本、褚遂良本和赵子昂临本）。另有索靖的《出师颂》、赵子昂的《墨竹图》和邢侗手临米芾的《西园雅集图记》共计八帖。其中尤以《十七帖》和《澄清堂帖》最为世重，也是首次系统地梳理和鉴别了“二王”的书迹，影响深远。

日本玄美社印行《来禽馆本澄清堂帖》

邢侗曾经在家乡山东临邑城东南隅荒地修建了一座园林，有二十六景，如“泲园”是参考太仓王世贞的“弇山园”而修建的，读书处“来禽馆”则取名于王羲之草书《十七帖》中《来禽帖》的“来禽”两字。所谓“来禽”，据考是苹果类的水果（古代称为柰），也是书圣王羲之最爱吃的水果之一。清代赵慎畛《榆巢杂识》（上卷）称:“此果味如蜜，能来众禽于林，故有林檎、来禽、蜜果诸称。”南宋宫廷画家林椿有一幅花鸟画《果熟来禽图》，其中所绘的果实，便与苹果十分相似。邢侗似乎不但喜好王羲之的书法，而且也喜欢吃“来禽”，园中还种有“来禽”树，有诗为证：“买丝绣右军，分行种青李。总是爱来禽，帖与树俱迩。”

南宋·林椿《果熟来禽图》（局部）

邢侗晚号来禽济源山主，自称来禽馆主，人们尊称他为来禽夫子。中国嘉德2014年春季拍卖会”重要私人珍藏（四）—黄山之影“专场推出的邢侗《奇石图》扇面水墨纸本，作于丁未（1607年）年，落款为“来禽生”，也是与“来禽”有关的称谓。邢侗去世后，其子汇编其诗文《来禽馆集》刊行于世。

邢侗《奇石图》扇面水墨纸本

作为明代著名书法家，邢侗虽然也能作画，不过传世作品极为罕见，而且多见奇石（故宫博物院藏有邢侗《仿王蒙拳石图》扇页），这似乎也反映出当时的画坛风气，以及他对于奇石之熟悉和钟爱。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画家吴彬为米万钟藏灵璧奇石所作的《岩壑奇姿》长卷（945×55cm），其题名“岩壑奇姿”就是邢侗所书，这幅堪称史诗般的画石长卷，后面有董其昌的题跋，十幅石画分别有米万钟的题识，晚明书法四大家除了张瑞图之外，其余三大家云集于此，也是极为罕见的。

明代吴彬《岩壑奇姿》长卷

据悉，这幅收藏于美国纽约资深藏家的画石巨作，已经被保利拍卖征集回国，今年将上拍。这幅画曾经在1989年12月纽约苏富比以121万美元高价成交，创造了当时中国古代绘画拍卖的最高纪录。这个纪录曾经保持了好多年。如今，中国古代绘画作品的最高拍卖纪录，是香港佳士得2018年秋拍会以4.636亿港元（约合4.117亿元人民币）成交的宋代苏东坡《木石图》。时隔三十年后，吴彬《岩壑奇姿》再度上拍，是否会创造新的中国古代绘画作品拍卖纪录，值得期待。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汇石融通）：【谈古说今】明代邢侗画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