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泠元老藏奇石

苏东坡的“雪浪斋”斋名印，应该说是首开了以藏石命名斋室之先河。后世效仿者时有出现。这里介绍的，是一位近代书画篆刻家童大年。

童大年篆书

童大年隶书

童大年（1874-1955），字醒盦，又字心安、心盦、心龛，上海崇明人。篆刻家，精研六书，尤善篆隶，亦能花鸟。流寓杭州，后居上海。在晚清民国，童大年堪称海派翘楚，西泠元老。其印浑厚朴茂，金石气韵盎然，善于吸收古今各家之长而又能融会贯通，为西泠印社中坚之一。平生刻印极多，出版有《依古庐篆痕》、《童子雕篆》、《童心龛印存》等。童大年曾锐意购藏古物，举凡鼎彝泉镜、陶石砖瓦，靡不罗致，尤其对先秦陶玺、秦汉瓦当致力甚多，对于其篆印尤有助益。

童大年“瑶岛仙桃”图

童大年篆印“心盦”

童大年居室有安居、依古庐、获获斋、醴芝室、雪峰片石草庐、绿云盦（同庵）等之称。童大年的斋室名称，与奇石有何关系？很多人会有此一问，这还要从一幅童大年写真画说起。

记得两年前，在书店看到过一本广西美术出版社出版的《传神阿堵——明清人物画精品展》画册。其中著录的是，2011年12月20日——2012年2月20日广东东莞莞城美术馆与浙江省博物馆联合举办的“传神阿堵——明清人物画精品展”的展品，此次展览展出了浙江省博物馆馆藏明清人物画精品137幅，作品几乎涵盖了明清至近代的重要人物画家和各种主要风格流派。其中有一幅近代王云和楼虚合作的人物写真，描绘的是童大年端坐于岩石上，面向前方，四边是竹林和松树，岩石上另有一方落座的奇石，一册古籍和一卷画轴，人物类似摄影的写真手法，极为细腻传神。

近代王云和楼虚合作童大年写真

从楼虚的题跋来看，这幅画写于1934年的花朝日，正逢童大年60岁生日。说的是童大年早年在上海觅得一方绿松石，玲珑剔透，纯净无暇，形同春云出岫，乃寻得苏州良工以黄杨木制成底座，并命名为绿云，名其斋名为绿云盦（又有绿云山房之名）。50岁生日那年，童大年还将此斋名刻于楠木匾额悬挂于堂屋。由此可见，童大年对此石头情有独钟，难舍难分。60岁那年，童大年请画家王云作其人物写真以志留念，正好楼虚去到杭州，在童大年的绿云盦中对着这块石头补景写石，以作纪念。

绿松石“绿云”

所谓绿云，绿者道出了其石的色泽，云者道出了石头之造型，通常是对于形同云头雨脚类抽象造型的古典赏石之称谓（当然，这也是对于所谓“石为云根”之说的注脚）。画中这方石头设色雅丽，层次丰富，玲珑剔透，底座类似树根造型的根式座，十分高挑，盘根错节，与石头相得益彰。这也是近代赏石难得的写实图绘。

孔雀石“绿云”（秦石轩藏）

绿松石在当时还属于少见的宝玉石。比如民国赵汝珍写的《古玩指南》一书，提到在当时“北京可得见之名石”只有五种：大理石、太湖石、英石、雨花石、孔雀石。其中并没有绿松石的身影。孔雀石与绿松石皆属于宝玉石范畴的石头，在当时，孔雀石也是价格不菲。如章鸿钊所著《石雅》在《琉璃厂观宝玉记》中称，他看到一方孔雀石，“高二尺许、广一尺余，盛以紫檀之座，蕴以锦绣之函，其形嵌空而奇特，层累而直上，如天成岩岫一角者”，要价达1200块银元。

绿松石中时或可见古典赏石样式（雅艺藏）

绿松石自古至今一向价格不菲，按照近代地质学家章鸿钊所著《石雅》介绍，绿松石在当时没有大材，一般就是拳头大小，主要是作为加工成装饰物品，“若朝珠、耳环、花盆、杯盏等属”，大都是按照分量计价的，如在西安市场，每斤绿松石价格在5-8块银元之间，在北京市场，好的绿松石一斤要价达15块银元。据章鸿钊考辨，绿松石国内主要产自湖北竹山一带，在元代就有开发，如陶宗仪《辍耕录》中提到的“襄阳甸子”就是绿松石，后来一度绝迹，到了晚清再度被开发出来。其实，当时绿松石造型多为球状、板状、粒状，当作奇石来欣赏的非常少见。像童大年所得的这方“绿云”，不但个头较大，而且造型玲珑，可作清供之品，极为罕见，估计应该也是价格不菲。难怪童大年对此如此钟爱了。

“西冷八杖”，左起依次为楼辛壶、高野侯、王福厂、王竹人、丁仁、叶品三、童大年、 （第八人不详）、张石园

此幅童大年写真画为王云和楼虚合作而成。王云，字竹人，浙江绍兴人，久居杭州，书画篆刻俱佳，尤善人物写照，维妙维肖，是西泠印社早期社员。楼虚，又名辛壶，字肖嵩、新吾，浙东缙云人，久居上海，诗书画印俱佳，尤擅山水画，清逸秀润，与南社、西泠印社社员来往颇多。他们与童大年交谊不浅，也是应有之义。有意思的是，网上有一张“西冷八杖”图，为八位老者持杖于西泠印社合影，其中包括楼虚、高野侯、王福厂、王云、丁仁、叶品三、童大年、张石园等人，其中王云、楼虚和童大年三人正好在一起，估计是四十年代后期所摄（王云和楼虚均于1950年去世）。

童大年“绿云山房”印

童大年“绿云盦”印

由上可见，近代书画篆刻家童大年的斋名绿云盦，得自于其收藏的一方绿松石，有图为证。他在不少书画作品中有署名绿云庵主（上海、杭州两地居所均有此称），并自篆有多方“绿云盦”斋名印。这也是近代极为珍贵的赏石史料。不知道这方奇石，如今尚存天壤否？

始发于微信公众号：石界

作者：俞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