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戴望舒雨巷里的丁香女子朝我们走来了么。
是惠东半岛上的惠安女在晚霞里低眉浅笑么。
是羌族城堡的遗址落在时间的岸边了么。
是陶作大师冬日暖阳的信手拈来么。
是撒泼的书法家酒后的游龙戏凤么。
是天空中如意祥云的多情停驻么。
分明是秋的躯壳,何以累累如此,却深谙来年春的讯息和缤纷,不动声色。
太湖水石,粼粼涌来,在越过纯粹感性赏石的山丘背后,站在理性赏石与艺术审美的烈烈风口,令人安静到听得见它前生今世的波澜壮阔。
它本身就有强烈的向外展示自己的倾向,它的细节的直白和裸露,仿佛已经非常坦诚地完成了给予人们当下时代审美的慰藉。
然而,任何事物,当它去掉第一层面的意义时,便有第二层、第三层意义显现出来。
可我们已经习惯了固有的知识结构,习惯了孤立地在玩孤立的石头,这种习惯和孤立,让我们的眼前只有石头,或者说只有第一层面意义的石头,由此执着抑或狭隘带来的热情,快速地焖熟了各类石头。
无论是人类对它的认知也好,还是它出现的面目也好,它反对熟。熟了就油啊,油了就腻哇。
因为某个层面上来说,石头不仅肩负着艺术的起源和前行的过程,况且很多时期里,石头本身直指艺术。而艺术反对熟,反对滑。
驾轻就熟,果然容易上手,但也容易懈怠,固步自封不说,终究生发不了诞生艺术的激情。
在我们见惯了石头的模样,习惯了石头的标签的时候,太湖之畔的太湖水石,以非约定俗成的面目闯入人间。
如果要说最没有石头标签的石头,太湖水石无疑是首当其冲。这份轻易不为人知觉的另类审美,无疑又使它自身充满远见,具备应对岁月更迁的能力。这么说,至少还不够真诚,甚至纡尊降贵了它。
刻薄地说,它的美,撒开了腿,是冲着未来而去的。它经过了我,经过了你,却无意停留。
它已经经历了当初姻缘际合的刹那面世,也已经经历了当下登堂入室的高光时刻。它自视已经宠幸了人类,但它通体的暗含建筑、宗教、自由、神性的气质决定了它依然无需理会眼前给予的厚待。
它剑指内心的精神之地,干脆明了,神情俊朗。它始终不放弃自由的主张,自我的固守。它坚信未来来自本质的个性优越。人间的厚待,又怎能等同它无限的可能呢?
它甚至赤果强悍,毫不客气地流露它的野心。它直接告白世人,无遮无掩,它有资格觊觎它的下一个时机,以及时机里终将出现的相知和达成。
它的笃定和自信,形格和气局……令我们相形见绌,容颜有愧。我们的情智和美商,经过断代、荒年的贻误,还有自身的怯懦,跟它隔着时代,遥遥相望。
我们已有的表达,和正在进行中的表达,体现的是我们的心意和诚意,然而无法避免无可否认的尴尬和单薄。
在石头堆里,有些人是沉睡,有些人是膨胀,有些人是热爱。你适合不适合玩石头,你有没有能力玩石头,上帝它才不搞私情,更不搞平均。它只会圈定像类似太湖水石艺术馆这样的慧根,为其预埋好了如何接近石头的缘分和资质。
因为技术可以超越,设备可以取代,但是,对石头的天分和感觉,则是无法取代和超越的,哪怕努力也没用。因为大多数的努力,只是复制前人的成功,重复别人的作为。而艺术只跟个体的敏锐和觉醒有关。
艺术说到底,它就是一感觉,而天分决定着这份感觉的有与无,强与弱,大众还是个体。欺骗不了的,也没法客客气气地奉和,或者众星捧月地簇拥。
对待石头,我们的情感也许已经到了。然而,面对石头,我们的思想还到达不了石头。我们没法赶上石头,无力匹配它的远见和面貌。
石头,终究是不可告人的,譬如太湖水石。艺术,终究是无可奉告的,譬如太湖水石的未来。
因为,如果一方石头,它投机,它就会有破绽。如果没有,我们就特别销魂,但也束手无策。而这,正是石头,譬如太湖水石,千秋万代之所在。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汇石融通):还未熟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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