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福宫中赏奇石

“双十一”，在淘宝网故宫博物院出版旗舰店“剁手”了若干册书籍，包括故宫出版社新书《宫·帝王的花园》（上下两册，2017年6月版），主题是故宫的古树名木与奇石盆景。承蒙编者错爱，敝人应邀撰写了一篇《宁寿宫花园抑斋前的宣石》，这方乾隆时期所置的御苑赏石，原来一直没有搞清是什么石种，数年前我在实地考察时，发现是出自安徽宣城的宣石，古代名石之一。这也是现存宣石中的唯一一方御苑赏石。

《宫·帝王的花园》书影

《宫·帝王的花园》内页

所谓开卷有益，翻阅此书，发现王钊《博物爱石——乾隆皇帝与观赏石》一文中披露，乾隆写有《瀚海石子歌》，其中有“昔闻瀚海石子奇，近日几席得玩之”。所谓“昔闻”，当是指其祖父康熙写有《瀚海石子》（《康熙几暇格物编》）一文，当年康熙亲征西北（康熙三十五年，1696），在内蒙戈壁捡拾过数百枚“五色灿然、质清而润……赋形肖像、奇奇怪怪”的玛瑙石子。不过，乾隆这些戈壁玛瑙石子，是他在登基皇位前得自西北从军的故人相赠。石在图存，弥足珍贵。这也是内蒙戈壁玛瑙进过清宫的物证。

乾隆赏玩的内蒙戈壁玛瑙

《宫·帝王的花园》最值得注意的，还是披露了故宫未曾对游人开放的建福宫中，有一些御苑赏石。记得老友丁文父编《御苑赏石》（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年6月版）一书，也没有收录其中，可能当初建福宫花园正在重修，没有对外开放之故（建福宫花园1923年6月27日毁于大火，旧藏的乾隆珍赏的宝物大多付之一炬。1999年国务院批准复建，由香港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捐资在废墟上复建，2006年竣工。复建后的建福宫和花园用于接待各国高级贵宾、举办文博学术交流活动等，不对游人开放）。我还注意到，建福宫惠风亭居然藏有一方元代江南文人顾阿瑛旧藏的灵璧石“造云石”，周身遍布元明两代名人题刻，颇为罕见。前不久，故宫武英殿举办“故宫博物院藏四僧书画作品展”，这方“造云石”被主事者置于画展进门的玄关处，首次与游人见面，不过似乎并未引起更多关注，当时也无暇一观。近日赴京，得到故宫出版社编辑引荐，得便一访建福宫，一睹这方“造云石”以及诸多御苑赏石的真容。

建福宫花园未毁前的留影

建福宫花园新置的石假山

建福宫花园延春阁前的一方石盆，四周有乾隆和大臣的题刻

“故宫博物院藏四僧书画展”一景

建福宫位于故宫御花园西北方，始建于清乾隆早期，保存如初。乾隆帝十分喜爱建福宫，时常到此游憩，写诗赏画，并将最钟爱的珍玩收藏于此。嘉庆时，下令将其全部封存，成了名副其实的宝库。乾隆准备颐养天年的宁寿宫花园，就是以建福宫花园为蓝本加以仿制。其实，乾隆退位以后并没有移居宁寿宫。建福宫现存的建筑和树石之属，虽然经过后世整修，但大多保持了原来的格局。其中，整座院落从建福门起，以抚辰殿、建福宫、惠风亭和静怡轩四座重要建筑为核心，前后四进庭院都有御苑赏石两两相对对称供置，第一进和最后一进都是石笋石（可能出自浙江常山），品相完美，尤其是第一进存性门进口处的两方石笋石，高度有三四米，高逾宫墙，造型如同朝笏，体量之大，在南北园林中属于仅见。相比之下，抚辰殿前的两方石笋石，形态更为娟秀，高度在一米过半。建福宫前后庭院供置的都是英石，高度有八九十公分，品相完好。石座都为汉白玉制圆盆复合座，非须弥座。我注意到，不知道什么原因，建福宫（包括建福宫花园）中的御苑赏石，居然没有太湖石和灵璧石。相比之下，宁寿宫更多的是太湖石和灵璧石。

存性门进口处的石笋石，硕大无朋

建福宫前庭院供置的一方英石

建福宫后庭院供置的英石

建福宫花园中的一方御苑赏石，石质不明，对照原来存照位置未移，唯圆须弥座上青铜围栏已失

惠风亭在建福宫中央，四面开敞，其中有两方置石，都没有石座，更可能是原座已佚，原来是否置放于此也存疑。一方为山石类硅化木，高度近一米，造型端庄，天然稳底，木纹清晰。类似的硅化木，在宁寿宫花园也有一方，置于石质须弥座上，座与石均完好如初。另一方就是灵璧石“造云石”，似乎四面可观，极具变化，叩之有声，周身留有许多题刻，因为岁月漫漶，不少已经难以辨别。上面“玉山草堂清玩”篆书题刻尚清晰可辨。据1935年出版的《故宫周刊》介绍，当时“造云石”就置放于此地。“造云”二字为元代诗人杨维祯题刻，“玉山草堂精玩”篆文下部为郑元祐的记事文，顾阿瑛铭大篆八字“弌峰独秀，八音克谐”，书法家张雨（号句曲外史）也有题刻。此外，明代后期文人顾璘、张诗、董其昌留有题刻。可谓名家荟萃，在古石中极为罕见。至于此石是如何进宫的，尚待考证。我注意到，石身表面似乎有火烤过的痕迹，是否在1923年经历过这场大火底座因而缺佚，也不得而知。

惠风亭气宇不凡，流光溢彩

惠风亭中硅化木

惠风亭中的“造云石”

“造云石“上面”玉山草堂清玩”篆书题刻清晰可辨

“造云石”上元代书法家张雨的刻书

元代文人顾阿瑛的玉山草堂，位于今苏州昆山玉峰山，是主人专门为文人雅集所建的大型园林（元明易代毁于战乱之中）。当初玉山雅集堪称古代历时最久、创作最多的诗文雅集，参与唱咏的诗人达到七八十人之多，前后持续了十多年，其中如柯九思、黄公望、倪瓒、杨维桢、王蒙、张渥、王冕、张雨等，均是当时诗人画家中的重要代表人物，堪称阵容豪华。值得一提的是，顾阿瑛本人素有石癖，玉山草堂中的拜石坛就是与赏石相关的景点，其所拜的“寒翠石”，为太湖石，玲珑多孔，原为北宋维扬王忠玉快哉亭遗物，石上刻有苏东坡题铭。顾阿瑛自称“瑛素有米颠之癖，见奇峰怪石，辄徘徊顾恋，不忍舍去。或百计求之，不得者，必图写其形似，标诸草堂壁间，以为几格供。”（顾瑛《玉山名胜集》）这方“造云石”，也是一个实证。

“造云石”是顾阿瑛存世不多的遗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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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俞莹